光线柔和地倾泻在头顶。看不见任何发光设备,但可以肯定是有源纳米发光涂料在起作用。芯片中的控制逻辑能够根据光线传感器的输入自行决定发光的亮度,从而将屋内照明保持在一个对人眼最适合的程度上。床脚斜上方正上演着一出武侠情景喜剧。剧中人打打闹闹,活宝小丑纷纷出场,做作的背景笑声似乎连简单的语音转换都没有处理,千篇一律,让人怀疑导演的敬业程度。三维全息图像从房顶投射而下,悬浮在1.5米高度的半空,颇有些神奇。伸手拉开床头柜右下方的抽屉,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纸质记事簿。没错,已经摸到。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一行笔迹潦草的文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张晓东2340”这还是年初刚从后勤领来这个笔记本时写下的。这句话从小学开始就不断有师长需要定期提醒他。他总是过于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可结果往往会疏漏掉一些重要的事情。下床后发现身上还穿着睡衣,王辛浩的太太去年送给他的那一套。淡蓝色的衣裤上点缀着一些浅灰的小花。按照耗子的话来说,这是经过免洗处理的面料,理论上像他这样的懒人可以一直穿到破烂为止,都不用送去洗。当然,时间久了衣服上还是能闻出很重的“人味”,只是作为一个单身汉不很在乎罢了。推开房间左手的房门。盥洗室的灯光自动打开。镜子里一个面庞略有些浮肿的年轻人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仔细端详片刻,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幅面容应该属于登上飞船前的那一天早晨。满头的短发乱蓬蓬的支棱着,下颌略有些发青,胡须微露。拧开水龙头,水温正合适。双手掬一捧热水,在脸上囫囵抹了片刻,猛地抬头,再次打量镜子当中那张年轻的面孔。嗯,没错,还是我。从盥洗室中出来,推开卧室中另一扇房门,进入厨房。这是单身公寓的典型布局。一个40平米的卧室兼起居室,一间盥洗室,以及一间厨房。拉开冰箱门,里面摆满了各种饮料。这种对碳酸汽水的喜好已经被所有的朋友都诟病过,认为他的心理和品位都有问题。作为一个单身汉,更正常的爱好应该是啤酒,而不是加了糖的苏打水。迟疑着拿出一听汽水,上下翻看片刻,发现就连生产日期都印着2340年某月。打开听盖往嘴里倒了一口,令他吃惊的是味道非常正宗,仿佛是刚从超市中买回来的一样。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回卧室。伸**开写字台上的电脑。系统迅速重建,不过10余秒时间,欢迎精灵就已经现身桌面。“接入互联网!”青年有些急迫地下达命令。欢迎精灵在桌面上空快速飞舞,好像施展法术一般,指尖不断放出点点星光。5秒,10秒,20秒……精灵还在不知疲倦地尝试,但是那青年已经失望地从桌旁离开。只剩下一个房门还没有打开,那就是这套单身公寓的大门。右手微微一拧门锁,房门自动向外开启。他早已感觉出屋外的情况,只是要等到亲眼所见才能相信。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一种思维定式罢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往往特异功能得到的信息更加真实。根据他的经验,欺骗视觉仅仅比欺骗听觉复杂那么有限的一点点而已。巍峨的山峦连接成片,一眼望不到边际。山峰之间云雾缈绕,令人惊奇的是,天上的云朵是纯净的白色,然而漂浮在山峦中的却呈现五彩的颜色。巨大的飞鸟在云中穿梭,从外表看同仙鹤非常接近,但是体长应该远远大于地球上类似的鸟类。低头看,脚下一条小溪穿过房屋下方的一排排木桩,流入淡淡的薄雾之中。这个内部装潢完全24世纪风格的小屋,从外表看却同中国古代的民居无异。飞檐斜顶,青砖红柱,颇有些类似北京城中残存的四合院,外中内西。左前方大约500米的距离是一面瀑布,不甚宽,但是落差很大,当在200米以上。右前方是一片竹林,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山脚。面前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一片古朴的亭阁之中。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缓缓沿着小路向前走去。空气异常的清新,感觉和初入炼心谷时类似,都是完全脱离了工业污染,带着淡淡清香的自然味道。偶尔传来阵阵鸟鸣,清脆悦耳。足下的泥土不软不硬。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没有穿鞋,光着脚走在路上。微微一愣,随即释然,无所谓的情绪漫上心头,依旧前行。微风拂面,隐隐带来早春的味道。小路一转,一个不大的草亭出现在眼前。一人身材瘦高,背对着他,负着双手站在亭中一面石桌之后。张晓东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头脑中快速搜索,终于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你!”那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道,“贤弟醒了?这边请坐!”只见那人身材瘦高,相貌英俊,估计年纪不过25、6岁的样子,一袭淡黄的长衫,右手折扇一指身旁的一只圆凳,示意他坐下。张晓东心中惊疑不定,走入亭阁依旧站着,双眼注视对方,缓缓问道,“刚才在梦中说话之人就是你吗?那晚也是你出现在宛城之外吗?我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你救了我吗?”那人微笑着说道,“嗯,你的问题还挺多。不过没关系,所有的问题,只要我知道,都会一一如实告诉你。先坐下,别着急,站着说话不是很累吗?”他先行坐下,一指张晓东身前的圆凳,示意他也坐下说话。张晓东不再犹豫,坐在圆凳上双眼注视对方,好像要把那青年的思想读出来一般,脸上带着疑惑不解的神态。那青年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喝着茶说话,省得口干。你喜欢什么?普洱还是龙井?”张晓东看一眼空空如也的石桌面,有些迟疑地说道,“普洱……好了,我喜欢红茶。”那青年微一颔首,折扇在桌面上挥过,一套茶具凭空出现,茶壶似乎还带着热气,丝丝水汽从壶口冒出。那青年在张晓东面前斟上一杯,随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来微微一抿,点头说道,“嗯,淡淡的有股甜香,却又不是那么苦涩。贤弟的品味不错!”张晓东微微皱眉,说道,“魔术还是幻术?”那青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你可以猜猜看,用你的天眼判断一下桌上这些东西的真伪。”张晓东摇头说道,“这些茶壶茶盏都是真的,错不了。但是凭空把它们变出来的功夫,我不知道该属于幻术还是其他什么。”那青年微微一笑,说道,“嗯,你是用眼睛看,而不是用‘心’在看。”张晓东听了他的话没有言语,看那桌面上物体片刻,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又睁开,反复两三次,有些迟疑地说道,“桌面上的空间,似乎同周围环境有些不同。”站起身伸臂划出大约1个立方米的范围,说道,“在边缘处可以发现空间接缝的现象,非常古怪,这似乎只应该存在于虚拟空间之中。但这里是现实世界,颇让人不解。”那青年看他一眼,举杯品茶,又放下茶杯,点头说道,“你的天眼比我原想的还要犀利。没错,桌面上有我预先做好的一个‘次空间’,套用你习惯的术语可以这样称呼它。这个次空间同别处的一个次空间相连,那里是我修行的地方,因此像茶壶这些日常所用都是有的。这壶茶刚刚沏好,碰巧就是普洱,所以随手端来,与贤弟共品。”张晓东奇道,“次空间?刚才一瞬之间你就可以从另一个地方,”抬头四处张望片刻,接着说道,“那个地方似乎也不在附近,把这些东西搬运过来。这……好像超过了我能够理解的物理学常识。”那青年呵呵笑道,“你的物理学常识?那么你说说看,我移动这壶茶,违反了那条物理定律?”张晓东心中默算,嘴里同时念念有词,“假设茶壶本来距离此处1000米,当然可能更远,也可能较近,这只是个假设。根据我刚才的观察,你用手在桌面上挥过,到茶壶出现的时间不会超过1秒钟。也就是说,这套茶壶茶具在1秒内,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速度从零至少需要加速到3倍以上音速,然后再把速度降为零,在这张桌面上摆好。”一面摇头一面说道,“这不可能。这些东西的结构强度完全不支持如此疯狂的加减速运动。除非你在桌面下早就把它们放好,用个障眼法骗过我的眼睛,那样更可信些。”那青年点头笑道,“你是不错的工程师,刚才的推算完全正确。别说这个茶壶经不起你说的那么折腾,就是神仙的法宝也未必可以。但我为什么要让它们运动1000米后再摆上桌面,而不是从一个次空间拿出来,直接放到另一个次空间中去?这就好像你把两个盒子紧紧地靠在一起,把茶壶从其中一个盒子中拎出来,再放到另一个盒子中。这样的话,1秒钟足够了吧?茶壶的结构强度也没有问题吧?”微笑着看他一眼,接着说道,“次空间之间可以有我们称为‘零管道’的联系方式。所谓的零管道,其中包含着真正的‘零空间’。也就是说,不仅仅是你们所掌握科技已经能够理解描述的各种粒子不会在零空间中出现,就是被你们称为‘暗物质’的东西,也荡然无存。”“牛顿定律也好,两个相对论也好,在没有暗物质的空间中,都不成立。用你们的话说,这是未经证实的‘科学猜想’,按照仙家的话说,这就是‘大神通’。”张晓东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我不了解‘次空间’的定义,而且现在也没什么兴趣把它搞清楚。”忽然觉得心中异常的郁闷,长叹口气,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所有关心他和他关心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尤其是唐灵儿,竟死在自己的怀中,而他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此生唯一的所爱离去。那种钻心的痛,一想起来便让他感到几乎无法呼吸。深吸口气,竟不再搭话,看也不看那青年一眼,起身向亭外走去。次空间也好,零空间也好,又能怎样?可以让死人复活,时间倒流吗?父母的车祸就算是阴谋又如何?谁是凶手?谁是幕后主使?知道又如何?几千年过去,无论忠奸善恶,都化为尘土。又有谁来补偿童年失去的欢乐,父母的关怀爱护,还有永远得不到的天伦之乐?干吗把我救下来,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让我和灵儿一起去。死亡是一种解脱。为什么让我活着,让我接受这无止无尽的煎熬?!那青年竟也不去阻拦,任由张晓东独自一人离开。举起茶盏,抿一口清茶,似乎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的背影在薄雾中渐渐消逝。**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个趔趄,脚底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赤足走在一片石砾之上。环顾四周。陡峭的悬崖在两旁升起,清澈的河水在身边不远处缓缓流动。脚下的鹅卵石同石灰岩风化后形成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划破了脚底的皮肤,在石砾上留下淡淡的血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眼。有些惊讶地发现环绕着五彩云朵的山峰,古朴的亭阁群落,山间的瀑布竹林,还有完全复制于单身公寓的小屋统统不见!但那份意外的感觉不过几秒钟后便在心中淡去。此时觉得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再值得自己去关注。索性就地坐了下来。不多时,感到有些疲惫,和衣侧卧,昏昏睡去。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走走停停,漫无目的,渴了饮些河水露珠,饿了就随意摘些野果充饥,困了便伏地而睡。没有目的,没有思想,冷热寒暑也没有感觉。不知过了多少天,这一日在草丛中昏睡,忽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眼看时,天色依旧大白。只记得刚睡下时日近黄昏,此刻却是霞光万道,看来又过了一晚。喧闹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耳旁清晰地听见有人大喊,“老三,缠住那高个的妖道!老五,连珠箭!把他们逼退!我先结果了这一对儿无常再说!”一阵嘭嘭的响声传来,一位黑衣大汉手持一副大弓不断放箭,手法异常娴熟,他身前10余米处7、8个青衣道士疲于闪躲,不敢上前。另一位黑衣大汉舞动一把长杆的朴刀,与一个紫衣高个道士斗得正欢。二人你来我往,看得出来,黑衣大汉略处下风,那紫衣道士一柄长剑招招不离对方要害,黑衣大汉招架的多,攻击的少。还有一位虎背熊腰的黑衣大汉手中一条黄橙橙的大棍,使起来气势逼人,一人对付两个白衣人。那两个白衣人手中兵器奇特,竟像是两把通火的钩子,似乎有些忌惮那黑衣大汉,一面招架一面后退。只听那使棍的黑衣人大吼一声,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声。大棍高举过头,硬生生砸向一个白衣人头顶。那白衣人心先怯了,无处躲避,只能举钩格挡,但听“当啷”一声巨响,随即是一声惨叫,那白衣人连钩带人被砸翻在地,脑浆崩裂,眼看是不能活了。另一个白衣人尖叫一声,转身想跑。那黑衣大汉哈哈大笑,大棍拦腰一抡,正中白衣人后腰。惨叫声中,那白衣人整个身体被折成一个直角,倒地后翻滚两周,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