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嗯……非常感谢。”韩如诩踏进门时,恰撞见卫檀衣一脸正经地对着架子上的鹦鹉如是说。“你跟一只鸟说话?”你是中邪了还是装神弄鬼。“韩大人竟然听得见,”卫檀衣摸摸鹦鹉的头,顺手给它的食槽填满小米,“不妨说说都听到了些什么。”“谁会听得懂鸟说些什么!”这话才出口,鹦鹉就拍起了翅膀,大叫:“没眼光!没眼光!”卫檀衣止住它胡言乱语,走向对面的多宝格。“有醒酒的茶么?”韩如诩老实不客气地坐下,问道。“我不喝酒。”“废话,我是问你有没有醒酒的茶,没问你有没有酒。”卫檀衣半回过头,声音有些冷:“醒酒的劣等茶还不配进我这店。”“不配!不配!”鹦鹉在架子上走来走去,怪腔怪调地学到。“是你叫我去喝酒的!”韩如诩使劲按着额角,告诉自己切不可发火。只喝高等茶的店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嘴角勾起:“可我记得我没说请韩大人喝过酒以后到敝店来吧?”知道争不过他,自己又头晕晕,韩如诩胡乱地一挥手,靠在椅子里:“我重新去惠安坊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有何不对,你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冷不防一只手直接拂上他的额头。“你干什么?”警觉地问。卫檀衣面无表情:“你在发烧。”原来是发烧啊,还以为自己酒量减退了。韩如诩嘟囔了一句“原来如此”就伏在茶案上睡了过去。“难道自己就没有伞了么?”卫檀衣望了望门外像是永远也不会停的雨,“如此辜负旁人的心意。”这一睡就睡到了黄昏,韩如诩被穿堂风吹醒,发现自己居然正对着大敞的门,身上连一条毯子或者一块布都没有,心下不由得恼火。尽管擅自给他盖上别人用过的毯子他也会很生气。“睡醒了?那就走吧。”卫檀衣从后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刚点燃的灯笼。“……去哪儿?”卫檀衣将灯笼递给他,自己撑开伞:“去会一会女鬼。”***黄昏的惠安坊已经见不到半个人影,由于所谓的女鬼至今未作恶,兵部并没有额外派人巡视,但惠安坊的百姓还是不免害怕,日未落就已尽数回家。“该死的雨。”韩如诩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手一摸才发现竟是伞骨滴下的水打湿了衣服,恼火地咒骂道。一把油纸伞两人同撑到底是挤了点,不过自己没有伞,也是无可奈何。卫檀衣把伞递给他:“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让灯笼熄灭。”“什么?”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伞柄已经塞到了手中。卫檀衣走进雨中,背对着他一直走出了好远的距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景色中他白衣黑发格外醒目。忽然吹起了风,轻柔地一阵,好似娃娃的手挠过般不痛不痒。韩如诩看了看灯笼,烛火并没受到影响。春夏之交的黄昏还不需要用灯笼,看来不止这把伞,这灯笼怕是也有玄机。风再起,就粗鲁得多了,呼啦一下将细密的雨水吹斜,朝着人扑打过来。韩如诩赶忙将伞斜过来挡住,遮不到的位置,鞋子被浸透了。这时天边隐约地传来低沉的吟诵之声,含糊不清像是来自远古,仔细分辨之下却又发现发出声音的人就在百步之外。韩如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方向,灯笼在风的余威中轻轻摇摆。卫檀衣此时双睑轻阖,两手平举至胸前,口中吟诵着模糊不清的句子,风只微微拂动他的发丝和两鬓边的长绦,似乎畏惧他不明的力量。忽地狂风腾起如暴怒的蛟龙,原本柔顺的雨幕霎那间变成了巨大的漩涡,朝着卫檀衣卷去。“小心!”韩如诩看得心惊肉跳,提醒才脱口而出,狂风已然扫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雨点像密集的箭矢一样打在身上,伞上,像是即将穿透他们。幸而油纸伞虽然看上去脆弱,却意外地结实,将蹲下身的他完全遮挡在后。卫檀衣全身湿透,却面不改色,从袖中拈出一张花纹奇特的符,衔在口中,而后双手合十,一动不动。渐渐地,风中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她袖中飞射出的无数白绫正是这肆虐的狂风本体。“这到底是……”韩如诩探出个头想问明情况,谁料一条白绫横扫过来,险些将他掀进了河里。“什么都别问,照我说的做。”卫檀衣将口中的符吹向空中,那软软的纸符竟像鹰一般迎着狂风急雨飞上天空。他很快又掏出一张符,在一角轻轻一捻,纸符开始燃烧,只是那火焰幽蓝幽蓝,如同鬼火。卫檀衣将另一手在火苗上轻轻一抹,火苗立刻变成一簇火焰悬空在他手中。风中的女子看到那火光,立刻抽回所有的白绫朝他刺来。此时的韩如诩正护着灯笼小心地爬起来,眼中看到的是无数白绫犹如无数的白龙扑向一动不动的卫檀衣,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明知必败还敢过来的,也只有你了。”卫檀衣托着火焰的手朝着前方伸出,转眼间引燃了靠近的所有白绫,火势锐不可当地扑向那女子,终于在她一声惊呼中将她身形击溃。风停了,雨竟也跟着停了,快的好像刚才仅只是楼上泼下了一盆水。韩如诩低头看了看蜡烛,火苗不知何时已熄灭。“如此一来女鬼就消失了,韩大人可以到皇上面前去领功,说不定能官进三品,卫某道贺在前了。”卫檀衣拨了拨湿淋淋的长发,朝他走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韩如诩一纵跃起,揪住他的衣襟。卫檀衣微笑淡淡:“诚如你所见。”“我一直躲在伞后什么都没看见!”尽管韩如诩暴跳如雷——在雨里摔一跤全身又脏又湿,这让他不发火都很难,卫檀衣还是笑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虽然雨停了,也希望韩大人至少允许我先回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坐下来慢慢说,”唇角又微微上翘,“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