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亭,茶香四溢。“当真不介意么,我还真不知道你如此绝情。”背靠石柱的少年红衣翩翩,乌丝散入风中,一张近乎妖艳的脸上不见半点表情,浑身散发着放肆的杀气。亭中一方竹制茶案,案旁黑衣男子悠悠地品着碗中茶,双目轻阖:“你指什么?”红衣少年怒道:“你还问我指什么?祸兮就这么投江自尽了,你竟然无动于衷,还在这里喝茶!”黑衣男子笑了,摇摇头:“我怎能无动于衷,祸兮和你一样也是我的徒儿,只是她做出的选择,我又怎能改变?”“可你明知她会这么做,却不肯……”少年猛地断了话头,一把抢过男子送往嘴边的茶碗,用力抛出了亭子。男子露出了无奈的神情,道:“檀衣,你只知恨能杀人,却不知爱也能杀人。”少年怔了怔,男子对他招招手:“你坐下,你替为师点茶,为师也赠你一份礼物。”“我不需要礼物。”少年生硬地驳回。“你会感兴趣的,”男子指着茶碾中残留的些许茶粉,“这茶名为玉蝶振翅,你可知它的来历?”少年望着茶碾,半晌轻轻摇头。“这原不是什么特别的茶,只因有了凄美的故事,世人竞相追捧,也就抬高了它的价格,”男子用指尖沾了一点茶粉,放入口中,“情太深,若不是对方所需,只会两败俱伤。”***“檀衣?韩大人怎么会找小王打听他的事?”太子好奇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含笑望着他。韩如诩噎了噎,尴尬地回答:“据卑职了解,那人在京城只与殿下交好,所以……”“嗯,再有?”“再有?再有什么?”韩如诩不解地望着他。太子笑着起身,竖起手指:“小王问了三个问题,第一,为何韩大人会来打听,第二,为何向小王打听,第三,为何是打听檀衣的事。韩大人,你只回答了一个,小王当然要追问。”被耍了。韩如诩自认倒霉,只好说:“卑职还有旧账没有同他算清楚,不能让他这么溜了,故而……”太子也就不再戏弄他,请他到外间坐下,果品端上来以后,才道:“前些日子小王到他店里去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打算去武公山一转,至于去做什么,小王没有问。”韩如诩才待要点头,他又打趣道:“小王可是听说韩大人进来一直往掬月斋跑,难道檀衣要出远门的事韩大人竟然会不知道?”“……卑职与他交恶,自然不会听他说这些。”不得已,韩如诩谎称。“小王送他的一套玉杯,似乎仅有一只闲置不用,却不知那第三只是为何人而留。”“殿下!请勿取笑。”太子哈哈笑着拢起手:“韩大人是太不诚实了,檀衣既然不告诉你,想必有他的原因,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你们之间想必也有小王所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大可放心。”韩如诩脸色难看,低头不语。“这样吧,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跟过去瞧瞧……”“殿下!”“韩大人别急,小王是想说,能让檀衣不远万里亲自前去的,恐怕只有上好的茶叶,韩大人替小王跑一趟,倘若真有好茶,别让他独吞了。”太子神情似是悠然,又带有几分忧虑,半晌又道:“十一弟的出生还真是时候。”韩如诩知道太子打发自己去武公山一定不只是为了他的焦虑或是好茶,支开自己怕也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发生,自己不便在场,当下也就不再反抗,领了自己不大情愿的命令离开了点苍阁。***出了小村,路越发难走了,卫檀衣不得不踮起脚尖小心地找寻干燥的路面下脚。昨夜的一场大雨出乎了预料,本就崎岖的山路会不会被泥沙堵塞也未可知,但想到时间就快到了,他又没法回头。“年轻人这是要上山吗?”路旁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伯友好地冲他打招呼。卫檀衣停下脚步,笑容和煦:“是啊,本是昨日就要动身,可被这一场大雨耽搁了。”老伯点点头,给烟袋里填满烟草,擦了几次火石都没能点燃。卫檀衣踉跄着上前,替他点燃了烟草。“这么一身打扮上山可不行,”老伯笑着冲他点头致谢,“你等会儿,我给你拿双草鞋,自家扎的,走山路方便。”说着转身朝不远处的房屋走去。不多时老伯拎着草鞋返回来,递给了他:“你一看就不是惯于爬山的人,穿上吧。”“多谢!”虽然自己根本不需要草鞋,卫檀衣还是接受了老伯的好意,接过了草鞋,想想又把行囊递过去,“老人家,晚辈还有一物想麻烦您代为保管,背着上山是有些累赘了。”“没事没事,回头记得来拿就是了。”老伯接过他的行囊,指了指自己的方向。一包衣物换了一双草鞋,确实轻便了不少,卫檀衣倒也不特别在意要不要取回自己的行囊,只是心想就算自己要给钱老人也不会答应,才换个法子做了交换。兴许会用得上。由于担心泥沙坍塌,山下的村民都没有上山,越往上走人便越少见,到后来方圆十里不见人了,卫檀衣终于松了一口气,解了头巾将一头长发捆起,再将裾长袖宽的外衫一脱,剩下事先穿在里面的直衣——袖口裤脚都已扎紧,即使在山林间飞奔也不会受到阻碍。翩翩公子摇身一变,更像是探访高人的侠客,卫檀衣将白色的长衫随手抛弃在路边的灌木丛上,仅提着草鞋,轻轻一跃而起,足不点地地朝着山林深处而去。与此同时,赶路的韩如诩借这场大雨赶上了先他一步的卫檀衣,除了郴州就一直打听,顶着那张到哪里都惹是生非的脸,卫檀衣的踪迹一点儿都不难寻,前脚离开村子,韩如诩后脚就来打听。“上山去了?还一个人?”韩如诩听了小孩子们的话,惊得眼珠都要脱眶了,大雨之后与山为伴的村民都不敢贸然上山,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一个人上山?不想要命了不成?“那个哥哥会变戏法,好厉害的!”一个**着上身的小男孩说。对了,那家伙还是个巫师……韩如诩拍了拍头,自己总是忘了件事。不过即使是巫师也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吧?自己还是跟上去看看好了。沿着脚印追寻上山,逐渐地见不到人影,韩如诩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心里不免开始担忧,万一自己被困在山上,岂不是太亏了?——————原诗:《一休诗集》,荣辱悲欢目前事,君恩浅处草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