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将视线转向了亭外舒卷的浮云。“这柳贤人生平最爱的是茶,其次便是书画,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中他无忧无虑,练得一手好字,而到了武公山中条件不佳,他便更多地将心思花在了茶上。”说到这儿,黑衣男子满意地看到徒儿转头盯着自己,眼神像是在说继续讲。“在武公山的花海之中有一棵极不起眼的小树,柳贤人过去闲来无事就采了几片叶子回去煎制,觉得味道也就一般,便没有在意,可在琼皇一次次派人入山请他,扰乱了他的清净之后,一日他无心将采集自百花的露水倒入了茶汤,自此便发觉原来那株茶必须要佐以花露才可口。在世外烦恼的不断侵袭之中,只有这采自深山中,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茶才能给他以慰藉,柳贤人便以初入山谷时见到的万蝶飞舞之景,将这茶起名为——玉蝶振翅。”***韩如诩在溪水中洗干净了双手,又努力将鞋上的泥块也刮去,衣服是无可奈何了,只能将就。“待会儿回去照样得弄脏鞋,那么讲究做什么?”卫檀衣不轻不重地讥笑道。“随你怎么说。”一双草鞋扔了过去:“套在外面。”韩如诩嫌弃地看了看那双旧草鞋,可想到待会儿还得擦一次鞋,还是把草鞋套在外。按照正常大小编制的草鞋套在普通皂靴外自然是相当挤脚,不过比起弄脏……难受也是其次了。“后来那个柳贤人怎样了?”穿好鞋时,卫檀衣早已走出好远,韩如诩不得不趔趄着追上去。“后来啊,”卫檀衣似乎在思考,“由于他坚持不肯屈服,惠德帝一怒之下下令烧山,将你我脚下这整个山谷全化为一片火海,柳贤人也在这场大火中离世,与他心爱的玄幽花和蝴蝶,以及茶树一起葬身火海。”韩如诩还待再问,卫檀衣忽然蹲下身去,发出惊喜的喊声:“快看!”韩如诩好奇,几步赶过去,扶着腰俯身去看,只见卫檀衣跟前黢黑的泥土中钻出一株嫩绿的苗,与泥土对比之下格外鲜艳。“时隔近千年,玉蝶振翅竟然重现人间了。”卫檀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叹道。“重现人间?那一直以来流传的玉蝶振翅……”“不过是后人将凄美的故事寄托在了武公山普通的茶叶上借以抬价罢了。”韩如诩禁不住要吐舌头,心想若是皇上得知自己喝的一直是赝品,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或许是因为人们已经忘记了玉蝶振翅为何名贵,它才获得了重生吧?”卫檀衣将食指轻轻点在嫩苗上,“情太深,若不是对方所需,只会两败俱伤。”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分辨不清,思索间卫檀衣已起身,淡然道:“走吧,是时候下山了。”想想又道,“今日所见所闻,还请韩大人对太子殿下保密,若是让他得知此处有好茶,就是漫山遍野的玉蝶振翅也会毁于一旦。”***回到了山下,二人一同借宿在山脚的那户老人家中,老人冒着雨去请了村里的大夫过来替韩如诩治疗扭伤的腰,令他感激不尽。“你是早有预感么,茶树发芽一事。”大夫离开后,韩如诩老实地趴在**,为了不让自己过分在意这**的被褥新旧,只得缠着卫檀衣说话。卫檀衣气定神闲地喝着山泉水:“世上并无预感,只有巧合。”“那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过来?”“韩大人,”卫檀衣似乎很不耐烦,“你能不要管那么多么?”韩如诩吃瘪,气呼呼地扭开了头。看他那样子卫檀衣只觉得好笑,便挖苦:“这便生气了?是否需要卫某去买串糖葫芦来哄一哄韩大人?”这话一出**的人立刻暴跳如雷:“卫檀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紧接着又表情痛苦地摔了回去——暴躁的后果,后腰再一次扭伤。这么一通折腾少不了主人又要进来问东问西,韩如诩疼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卫檀衣又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二话不说,倒好像和他毫无关联,看着便气人。待主人家到外间去了,卫檀衣才不咸不淡地道:“看在韩大人因为卫某两度受伤的份上,那欠条再划去五百两好了。”就此要撇去自己的罪过。“谁稀罕五百两银子……”虽然嘴硬,还是无话可说。“其实我突然间想到要来武公山,和太子殿下不无关系,”卫檀衣到也不计较他口是心非,最后还是好心地回答他,“怀墨一事,殿下赏了我不少东西,可那其中却有一件赝品,我将它扔在角落里许久未过问,谁想它不久前竟然成了精,化作绝色女子,求我一定要到武功山来一趟。”见韩如诩听得一愣一愣,他忍不住笑:“韩大人当真好骗!”“……卫檀衣!”“是,草民在。”接连被戏弄之后韩如诩已经懒得再计较,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就算是发泄怒意。“琼皇烧山一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文人间愤懑之词不断传进惠德帝耳中,又引发了屠杀三千书生的惨案,这是人尽皆知的了吧?琼王朝也因暴政三世而亡,即使说柳贤人的冤魂毁灭了琼王朝也不为过。”卫檀衣眯起眼望着窗外的雨:“由于历时短暂,当初的铸币也并不规范,真正的惠德通宝仅有数枚,至今依然在惠德帝那无人知晓的陵墓中。太子殿下赏我的古币中就有一枚伪造的惠德通宝,巧得很,当初也有人因为太过珍爱这枚赝币而害死了他所珍爱的人,那冤死的美人日日在房梁上哭泣,若不是淬思心细我还真没有察觉。”“情太深,若不是对方所需,只会两败俱伤……是这个意思吗?”韩如诩忽然记起他在山上所说的话。“不错,惠德帝求贤不成葬送了整个王朝,而那收藏古币之人也因炫耀所得而害死了爱妻,皆是过于执拗而因小失大。当初师父告诉我这个故事,大概是希望我能够体谅他吧?”卫檀衣幽幽道。韩如诩奇道:“你有师父?是教你鉴别古玩字画的人?”“不是。”卫檀衣突然很不高兴地阖上了眼。那定是教你习武之人了。韩如诩心中暗笑,看来这家伙厌恶武学,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己的师父。养伤耽搁了几日,韩如诩终于可以骑马后二人终于上路返回京城。关于玉蝶振翅的真相要对太子殿下保密,韩如诩一直在思索究竟该怎么回复才是,一直挨到京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自己离开的这半个多月里,京城里已经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刚出世不久的十一皇子被人杀害。宣平帝自然是龙颜大怒,后宫众嫔妃以及十位皇子均遭到了怀疑,太子首当其冲,被软禁在了东宫。***“夫人,奴婢进来了……啊!夫人!快来人啊,夫人投缳自尽了!老爷不好啦夫人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