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绫罗绸缎,放眼一望再无其他。“师傅这是要买衣裳料子,还是要买乐器?怎么跑这儿来了。”红衣少年在人群中跟紧了师傅,防止他走丢,口中还不忘挖苦。被他唤作师傅的黑衣男子只顾伸长脖子往楼上看,随口道:“青楼里卖的自然只能是女人,檀衣,你在说笑么?”红衣少年语气更加不屑:“这么说师傅是来买女人?宫里那么多女弟子,随便那个也比这些货架子来得强上许多吧。”一副这才发现楼里有女人的架势。“胡说,为师是那么为老不尊的人么?”黑衣男子板起脸来责备了一句。因为不是为老不尊的人,所以宁可找一些不干不净的女人,也不肯回应对他心怀执念的那个人么……红衣少年眉头一皱,不再说话。“檀衣,你闻到了么?”“不曾。”“为师问你正经的,可闻到一股异香?”“何为异香?”黑衣男子唇角一弯:“罕见且让人想要追寻的香可不就是异香?原以为你这般懂女人心思,无需为师再多解释。”“老妖怪!”红衣少年狠狠地瞪过去,却也不由自主地留心起了四周的气味。在这脂粉堆里确实不容易分辨香的种类,而他也不是调香师,不一会儿便厌烦地摇摇头:“无非是些体臭。”做师傅的无奈地一笑:“你这孩子,嘴能不那么损吗?”却见红衣少年忽地神色一凛,便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一种熟悉并强烈的感觉,红衣少年淡漠的神情一扫而空,眼中闪着光芒。这世上还能有更远胜于她的人存在不成,否则怎会有如此强烈的怨念萦绕在这楼里。“檀衣,你……”“别打岔!”对这种语言顶撞早已习以为常,黑衣男子背着手走到了一旁。“出来了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拥挤在楼下的男人们都朝楼梯涌了过去。勾栏瓦肆固然天天宾客盈门,能像今天这般热闹的,也只能是新姑娘**这样的大事发生的缘故。片刻之前黑衣男子路过这小桃斋,不知为何坚持要进来凑热闹,拉上徒弟硬是挤进了人群。红衣少年被挤到了角落。他并不在意自己站在何处,因为那吸引他的东西笼罩了这四周,如同一块乌云,正缓缓逼近,投下的阴暗也愈发可怕。“太好了,真是可遇不可求。”人群如何涌动已不是他在意的,他只闭上眼,感受着那怨念的源头所在。近了,近了,好极了,准备动手。“真的是邀琴姑娘!”“当真是有几分姿色。”“你有何打算?”“不过如此,似乎不值得花大价。”“她就是妈妈藏了这么些年的宝贝?”“我们走,这样的丫头不要也罢。”“决定了,就要她!”“咦?!”听到那个名字时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再听到自己熟悉的嗓音发出惊讶之声,红衣少年猛地睁眼望楼上。“那是……”站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中间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不施粉黛的面容虽也清秀却并无过人之姿,而她穿在身上的,莫非是袅罗华裳!***“发财。”“发财!”“升官。”“升官!”“真乖,来,吃午饭。”院子里知了聒噪不止本就够烦心的,不远处还有个教鹦鹉说话的女人,更是吵到不行,韩如诩握着手里的杯子,耐心濒临极限。“好了淬思,你也让小畜生歇一会儿。”卫檀衣出声阻止了,淬思才终于打住,拍干净手心里的粟壳,从鹦鹉身旁走开。韩如诩握杯子的手松了些,就听到身旁的人又说:“那玉杯价值连城想必韩大人也是知道的,若不想再添债务,还是手下留情吧。”忍不住又瞪过去。天气愈发炎热了,掬月斋中的这一男一女似乎连生意都懒得做,他上门来,十次有九次大门紧闭,这回若不是正好撞见淬思买糕点回来,他真要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都叫人给谋害了。卫檀衣此刻正躺在回廊下的躺椅上,长发披散,衣襟微畅,一双平素寒光闪烁的眼惬意地眯起,仿佛正享受着那块不大的阴凉。与之相比,韩如诩所坐的不过是回廊边的木栏,无论怎么躲也总有大半身子暴晒在太阳下,时间一长叫人不发怒都很难。“茶也喝了,糕点也吃了,韩大人今日所为何来,可否告知?”丝毫不懂待客之道的掬月斋主眼也不睁头也不抬地问。韩如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太子殿下让我带话给你,有空的话,陪他去散散心。”太子宋旌总算是洗脱了谋害自己幼弟的罪名,解除了软禁,平日与他关系称得上亲密,又无关朝中争权夺利的人,大概也只有卫檀衣一个,因此尽管不愿意,韩如诩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这趟跑腿的活儿。“散心倒是没什么,最近太热了,总是喝茶也无趣,”卫檀衣打了个哈欠,“就是不知韩大人是否也一同前去。”“我不像你,成天闲着无所事事。”“呀,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韩大人,邀请我去散心的是太子殿下,你这么一说,好像牵涉过光,留神脑袋不保啊。”“……做奴才的比做主子的忙有什么不对?”卫檀衣哈哈笑:“这么说来确实没什么不对。”这家伙居然抬出“太子的奴才”这一旧账来压他,倒是长了点本事。“嗯,”那倒看谁玩得过谁,“那麻烦转告太子殿下,就说韩大人要是也一同,那卫某随时奉陪。”“我没那个闲工夫!”韩如诩怒,心道你们去散心干嘛非得拉上我,绝对没好事。“是吗,那就请转告太子殿下,韩大人有闲工夫的时候,卫某一定奉陪。”忍字头上一把刀。韩如忍气地将玉杯一放,拂袖而去。卫檀衣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弯起一边嘴角笑得好不奸诈。————原诗:《长恨歌》,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