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雨水异常地多,仿佛浸泡在了雨水中。从被贬入冷宫以来,这是第几个夏天了呢?我停下了梭子,默默地望着窗外淅沥的雨。自古君王总薄情,深夜飘灯叹伶仃。起初也并不以为意,总想这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时兴起,要不了几年便会厌恶我人老珠黄,却谁想,这一缠便是二十年,青涩少年在我怀中成长为君临天下的霸君,而我好似功成身退,静静地蜷缩在这空无一人的柳阳宫,与织机相伴。当初也在这织机边相遇,许是君王最后的怜悯,你允许我继续守着它,就好像我只是突然失去了二十年的光阴,一眨眼之间,仍旧是那织女。曾记否,你摔断了我的梭子,却默不吭声地看着我被何姑姑毒打一顿。曾记否,你在新婚的第二天,跑到我房里来兴高采烈地讲述太子妃的身子如何销魂。曾记否,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后,你明知那是贤妃所为,却忌惮她父亲位高权重将此事不了了之。你如此待我,怎能说是爱。你只是我逃不出的劫数,对我百般纠缠却不施以爱意,而我却在这漫长的二十年里失去了当初的淡泊,变得离不开你。再如何嘲笑自己没骨气,也始终逃不脱这无形的囚笼。编织它的或许,正是我手中穿行的梭子,在相遇的那一天便将我们缠绕在了一起,非你有心,非我有意,而是上天太寂寞,需要一场凄美却不见血的爱情。我只须一件寿衣,便可了无牵挂地离开。你后宫中佳丽三千,盘剥了你可能分给我的爱,也盘剥了我献给你的爱,无数个凤舞笙歌的夜晚,你可知在你眼前挥过的长长水袖,是何人所织。只再一个昼夜,我便能安然离去,待你发现时,我将仅剩一具白骨,包裹在我一生都不曾穿过的,舞衣之中。***“卫公子似乎一点儿也不吃惊。”画扇微微笑着,好整以暇地望着继续挑拣着桌上菜色的卫檀衣。“为何要吃惊?”卫檀衣轻轻勾起嘴角,似乎完全不在意那两人的晕倒。画扇双手垂在身前,好似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卫公子料事如神,主子果然不曾看错。”“多谢你家主子抬举。”世上绝无不为美色所动的男人,画扇清楚要怎样逐步征服看起来清高的男人,在出门迎接他们之前便在房中点燃了麝香,其中亦混了不少青楼独有的催情香。只要人进了这个房间,便不可能全身而退,因而昨日淬思来告知她自己主人不喝酒时,她也并不以为意。不过喝了酒的两人已然失去了意识,为何此人仍旧是无动于衷,像是全然不受影响。“你不用再看了,那些东西对我没有用,”卫檀衣好心地解释,“倒是那两个人,你可得想好了要如何处理。”画扇神色一凛,故作轻松地笑道:“卫公子不用说笑了,人俱是肉体凡胎,怎能抵挡这慑人心魄的香气?”似乎再挑不出可吃的,卫檀衣放下了筷子:“肉体凡胎也未必难以无力抵挡,倘若是死人,只怕你扑上去他也难以有所反应。”“卫公子此话可真真奇怪,莫非是将自己比做死人?”画扇毕竟是女子,听了这样的话语难免害怕,却自恃见识过不少场面,犹作镇定。卫檀衣莞尔一笑,却不知怎的,衬上他妖孽般的容颜,那笑容竟令人有几分毛骨悚然。“不是自比,而是……”他缓缓站了起来,定定望着画扇的眼眸,“我早已是死人。”画扇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不过益王殿下既然要求你陪我一晚,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你把衣裳脱了吧。”***毡帐内,年轻男子正伏首案前聚精会神地书写着什么,忽而帐帘被掀起,一名侍卫近前跪禀:“二殿下,王上请您立刻到营外。”“哦?”年轻男子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笔,“父王是否提到所为何事?”侍卫埋首不起:“似乎是东靖和亲的队伍到了,二殿下还是快过去吧!”一听是东靖和亲的队伍,年轻男子嘴角不由得浮起了微笑:“好,我这就过去。”逐月是北方草原上一支由游牧民族组成的政权,在与西靖东靖交战近百年内逐渐强盛,虽仍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日子,作战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不久前的一战东靖溃不成军,很快便提出了和亲。逐月王年近六十,妻妾成群,最小的儿子也已能独立骑射,若是有东靖的美人送来,断不可能收入囊中,倒是赏给儿子的可能更大。大王子三十有余,已有一妻一妾,作为二王子的他因长年忙于征战至今未娶,几日前庆功宴上逐月王还提到要为他挑选最美的女子婚配,若是他看上了来自东靖的美人,父王或许会成人之美。年轻男子一路轻快的小跑到了营房外,只见逐月王及六位王子都已等候在哨岗下,人人面有期待之色,想来是对一国美人充满好奇。“父王。”年轻男子上前行礼,被逐月王笑着扶起:“晨儿就不必多礼了,父王正想着为你寻觅佳偶,这东靖就送来和亲的女子,倒真是耳听八方啊。”得到含蓄的承诺,年轻男子心下一轻,耐住欣喜道:“孩儿愿为父王解忧。”谈话间,远方已走来一队车马,定是东靖的送亲队伍无疑了,年轻男子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之情,眼神炙热地盯着那逐渐靠近的车队。使臣递上了文书,逐月王连连得胜心情倍加,也就笑着接了过来允诺了两国和睦共处。紧接着便是公主下车,车帘方掀起一角,就已将所有人的视线尽数吸引过去。年轻男子只觉喉头一紧,连话也说不出来。下车来的是一名身着东靖宫廷服饰的妙人儿,当真是肤如凝脂眸若流萤,只一眼盈盈望来,几位年轻气躁的王子已喜形于色,恨不得将这美人据为己有。“这便是我靖王室最美的公主——柔芳公主,还望陛下怜惜,留在身边端茶倒水。”使臣一路与柔芳公主相伴,早料到他们会有此般反应,这也正是东靖皇帝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