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羡接过茶碗,却没急着喝,而是别有深意地道:“这美人拂清香扑鼻,果然如美人轻纱拂面。”“相爷果然渊博。”卫檀衣随口称赞。左思羡笑了:“老夫哪称得上渊博,不过是益王爷爱茶,老夫才略有耳闻。”卫檀衣一笑,难以察觉的讥讽之意:“相爷太过谦了,相爷肩担天下之忧,又善修身养性,实在令草民敬佩。”有意不让他谈到益王,却也不能太过突兀,恭维话说到了,对方也就无从责怪。之后无论左相如何一次次想要试探,卫檀衣均是含混而过,笑得极为暧昧。***“你拒绝了??”韩如诩吃惊的样子活像看见了天塌地陷。淬思笑嘻嘻地举起两颗核桃摇了摇放到眼睛前边儿,道:“韩大人的眼睛瞪得快有核桃大了。”“你居然……居然拒绝了?”不是故意逗他的吧,以这人的性子并非不可能。“嗯,拒绝了,韩大人情深意切,卫某又怎能移情别恋。”卫檀衣正在清理鹦鹉落了一地得粪便,想也没想就回答。他这么一说,淬思立刻笑得前合后仰,几乎要伏在高脚方桌上起不来了。韩如诩脸色铁青:“你能不能正经说话!”卫檀衣无辜地扬了扬手里的小灰铲:“韩大人没看我正忙着吗?替畜生擦屁股这档子事儿本来就不高雅,再谈什么正经。”眼看韩如诩两眼冒火都要冲上去杀人灭口,淬思赶紧摆手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韩大人,淬思可不是有意要笑话你,只是很好奇,韩大人为何会这么吃惊?”还问为何会吃惊,娶了湘公主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升官发财样样不愁,就是坐在家里数古玩都能数到手软,这家伙居然拒绝了。韩如诩哼一声,不肯回答。“那淬思可要以为韩大人是有心不想看主人和公主结为良人,是在吃醋了。”淬思笑着,葱白的食指点了点侧颊。“……我本以为你家主人贪恋左府的奇珍异宝,会甘愿把自己贴进去。”被淬思逼得无路可退,韩如诩悻悻道。卫檀衣忽然直起腰,很委屈似的:“韩大人呐韩大人,光是我这掬月斋门头上的木匾,就足以买下整座左府,你未免也太不识货了。”翘起小指指了指悬挂在茶案上方的额匾。“你想唬我?你自己看看这‘观风听月’四个字,哪有半点书法名家的气魄,一笔一划犹如孩童临帖……”“啊,韩大人终于说中了要害。”韩如诩一傻:“什么要害?”“就是这一笔一划犹如孩童临帖般生涩,”卫檀衣敲了敲地面,笑得好不奸诈,“这可是第一块云书额匾,云书始祖张珍亲自题写的。”“所以韩大人觉得我会稀罕左府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吗?”这回真是茶壶煮饺子有嘴倒不出了,韩如诩认输般举手低头。“不过我看那湘公主的面相,又听了媒人说的八字,”卫檀衣若有所思地望着额匾,“想不到皇上疼爱的女儿竟然是个克夫命,注定了要孤老一生,我又怎敢去招惹。”淬思露出好奇的表情:“公主克夫?可是公主至今未嫁……”“皇上本打算将上一届新科状元点为驸马,谁知派去探问那人意向的公公前脚刚走,那状元后脚就喝酒过猛死在了酒宴上。”韩如诩将那日从宋旌口中得知的情况简单地陈述了一遍。卫檀衣更是摊手:“我可不要做那第二个牺牲者。”“主人,你害怕公主吗?”淬思忽然敛起了笑容,意有所指地问道。“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白衣店主端起一小钵鸟粪走向后院,声音远远飘来:“若是死,你觉得我会怕么?”***“蔡筝,小字惊蝶,靖末宛初学士蔡疆之女,少聪敏,七岁咏诗令其父刮目相看,十五嫁宛国史官阳万颐,鸾凤和鸣如胶似漆。未几,阳染恶疾早逝,肃哀帝爱其文采,遂纳为贤妃,旋立为后。二十生幼子崇,即肃少帝。肃将亡时,以三十之姿得黑蒙国君宠爱,再度为后。寻肃姜氏复国,迎蔡皇后回国。以叔嫂之辈再嫁肃贤帝,奉三年贤帝殇,遂于青灯为伴,终老思芳殿。”宋湘逐字念下,声渐弱。这亦是孤苦伶仃的女子,褪去了华丽的辞藻和嫣色的脂粉,蔡筝也不过和自己一样,终究不能寻得一生相伴的如意郎君。她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蔡惊蝶传》。阳万颐一生唯好拓碑,流传后世无数珍贵的石碑拓本,蔡筝与他同爱诗词歌赋,短短几年远不够他们耳鬓厮磨。肃哀帝非明君,却耽于乐曲,后宫众佳丽唯有蔡筝与他情投意合,可惜天道不容,一朝亡国便是生离死别。黑蒙王强行将他掳走,也算待她不薄,二人夫妻一场育有三子,皆死于肃复国战中。肃贤帝爱她美名在外,却并不曾给与她真正的爱情。“蔡姐姐,女子生如你我,当真是世间容不得的么?”是孑然一身,还是飞蛾扑火。***益王府密室内。“婉言谢绝?哼,”正座的中年男子目光冷酷,端起茶杯,“看他平日里圆滑多能,原以为不过是世俗小人,到有胆量敢拒绝。”桌对面,大济丞相左思羡眉头紧皱,捻着胡须:“臣也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拒绝,本看他与湘儿情投意合,也曾真心想招做孙婿,如此看来他与太子的关系,只怕不是普通朋友。”中年男子一口喝干杯中茶,冷冷道:“量他也不敢与本王为敌。回绝时他是如何说的?”“回王爷,他说父亲年初过世,守孝未满三年不宜婚娶,”左思羡说完,神色忽然有些古怪,“不瞒王爷,臣派人私下打探过,这卫檀衣来历不明,街坊邻居竟无一人知晓他的过往,也差不出他的祖籍何处,就好像突然间冒出来一般。”中年男子冷笑:“难道他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不成?”左思羡摇头不语。一旁釜中水沸,中年男子一挽袖子,取了水分别倒入另外两只杯子。“王爷不中意美人拂?”“喝茶也要看心情,心中郁结时,岂不糟蹋美人。”中年男子望着杯中清水道。左思羡连忙点头称是。“对了左大人,姓韩那小子你查清了吗?”“查清楚了,跟随皇上来到京城之前他与卫檀衣毫无瓜葛,十几年里一直在自知堂习武,除了每年回乡探望父母外并无任何异状。”中年男子轻哼一声,将杯中清水倒入口中。“他们之间一定有秘密,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