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思昏睡了好些天,一直不见醒,比起那天受到“百鬼夜行”误伤来的还要更严重。“没有办法将她叫醒吗?”韩如诩在床边伸着头看,眉头始终展不开。“她再这么睡下去,就是缚魂咒也留不住她了。”卫檀衣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想他从小到大只学过收灵,要他留住一个正在逐渐溃散的灵魂,确实是他能力所不及。韩如诩看不到,可他能看到,即使在缚魂咒之下,淬思的灵体也在逐渐散去,这是比死更彻底的消亡过程,任何法术都留不住。卫檀衣搁在膝头的拳头握得骨节发白:“我答应她的事还为替她了,怎能就这么看着她因我而不得瞑目。”“你答应她什么?”“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兴许还有用呢?”韩如诩摸着下颌,“绝处逢生,说不定她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了。”卫檀衣猛地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她要找人?”韩如诩被问得愣住:“难道不是找人吗?她上回说起的心上人,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叫人徘徊着不肯去投胎的?”投胎?卫檀衣失笑,若是有来世,又何苦纠结今生。“是啊,那个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阵风般冲到了房间另一头的立柜前,拉开抽屉上下翻找着什么。“你找什么?”难不成忽然有了救命的法子。卫檀衣只顾埋头猛翻,所有的抽屉都一团糟后终于把他要的东西给翻了出来。师父托人送来的信……信纸上早已沾满了血迹,因为是灵血难得一见,虽然想着过意不去但他还是偷偷收起来了,却不知秘密就在这上头。如今翻出来一看,那左下角的题款处依旧清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姬玉赋。“莫非……”韩如诩看他手握一张血迹斑斑的信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想到或者发现了什么?”本不该再向他提起那些过去的事,但事到如今,即使现在写信回去问只怕也来不及了。***“嗯?”韩如诩狐疑地回了下头。不知为何,最近总是莫名地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自己,细想来自己似乎并未做什么要被人暗下毒手的事,近来京城一片太平,自己也没有可能得罪谁。真是怪事,自己一个堂堂四品武官,居然会害怕走夜路。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也只有他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白光,走在从掬月斋返回家中的路上,朦胧地有一种从不可思议的世界返回现实的错觉。这座由包括自己在内的御前侍卫及禁军守卫着的京城里,还藏有无数他们都无能为力的危险因素,无处不在的冤魂,即使现在已经看不到,也无法忘记,京城的倒影中那浩荡的百鬼夜行。自己是否不知不觉间踏入了某种危险之中?正想着,背后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在这仲夏的夜晚触感格外清晰,韩如诩这才下意识地一回头,就被迎面撒了一把不知什么粉末,顿时全身无力瘫倒下去。“哼,还道是多么能耐的人,也不过如此。”意识依旧清晰,所以可以确定说话的人一定是他见过的。但那究竟是谁?***“裴少音!你给我站住!”红衣女子厉声喝住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青衣书生。书生转过身来,一脸好整以暇的微笑:“顾三宫主这又是找学生有何事了?”顾屏鸾柳眉倒竖,怒视他:“宫主房里的木瓶究竟是不是被你给拿走了?”书声好奇:“为何是我拿了?”“这抚琴宫上下除却你还有谁会做这等事!”“这倒奇了,抚琴宫上下百余人,顾三宫主为何偏偏笃定了学生会做这偷鸡摸狗的事?”书生将风吹至胸前的发带撩向身后,说话时表情当真无辜至极。顾屏鸾欲言又止,忿忿地一把揪住眼前这笑脸人的衣襟:“不要问我原因,原因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我警告你,快些把瓶子放回原处,惹恼了宫主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听了她这话,书生反倒笑了,也不计较她将自己衣襟扯得一团糟,笑问道:“学生没有好果子吃又能如何呢?顾三宫主似乎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女子还不及回答,他又道:“宫主那个样子,像是还有余力给学生挑果子吃的么?”“那毕竟是唯一一件……”顾屏鸾不由得松开了他,垂下眼。书生只是笑着整理自己的衣襟:“不论是谁做的,也是叫宫主好好清醒的时候了。”顾屏鸾一怔:“可祸兮她已经……”“一切都还言之过早。”笑着打断她,书生一拱手:“学生还有事,烦顾三宫主让道。”“你……”裴少音都走出好远后,顾屏鸾突然暴怒地尖声吼起来,“去你的三宫主!裴少音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点事你能记仇那么久,你怎么不去死啊!”“哈哈哈,学生要是死了,顾三宫主还不得哭成个丑八怪?学生不敢呐。”***午后太阳没那么毒辣,一顶轿子停在了掬月斋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迎接,轿夫凑近小窗问:“殿下,店里似乎并无人在。”“是吗,店门也关着?”轿内的人有些意外地问。“不,店门倒是开着。”“那无妨,小王亲自进去瞧瞧。”卫檀衣脚步匆匆地正从后院走出来,却看见宋旌下了轿子正跨进门来,不由怔住:“太子殿下。”宋旌折扇一开,笑眯眯地上前道:“这才几天不见,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心道眼看着人走向死亡能不心累么,卫檀衣敷衍地笑了笑:“不过是太热了睡不踏实罢了,有劳殿下关心。今日特意上门来,可是有事?”二人虽是交好,多半也是相邀到酒楼或是茶庄去,宋旌不差人打招呼就直接上门来这还是第一次。“确实有点事,”宋旌也不拐弯抹角,折扇挡住半边脸,压低了嗓门道:“韩大人昨夜似是没有回府,今晨也未到大理寺报道,明大人差人四处去寻都未寻到,我心想许是喝醉了留宿在你这里,特意过来瞧瞧。”卫檀衣愣了愣,忽然有点笑不出来,嘴角**几下,道:“喝醉了不正该回自己家里去么,上我这儿来,可没有醒酒茶。”宋旌摇了摇头,表情暧昧:“韩大人进来几乎日日往你这儿跑,也大多是深夜才回去,我作此猜测也不是无凭无据。”“可惜殿下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