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可要回家探望父母?”取笑过了,卫檀衣问道。“不去!”这边气鼓鼓。“哎呀,我本以为韩大人是个忠孝两不误的大丈夫,却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父母都不管了。”韩如诩就差没将他提得双脚离地:“你再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送你去黄泉尽孝道!”卫檀衣不为所动,仍旧微微笑:“太子殿下邀我下江南,韩大人若是想回家探望父母,借口保护殿下,既不短了俸禄又彰显了忠诚,可惜旁人在怎么想,韩大人也是个坚持自我原则决不妥协的人,是吧?”他这么一说韩如诩果然脸色一变:“倒也……”“此次南下危险重重,若能护得太子安好那便是大功一件,回来少不了赏赐,届时韩大人欠本店的银子也就可以还上一部分,大善大善。”单独陪同宋旌南下,前路难以预料,若是自己不肯助他,也许哪个月黑风高夜就被装麻袋喂了垂影湖的鱼,这可不是好看的死法。一早盘算好的卫檀衣故意使激将法,要拖韩如诩一同,那样太子就会有所顾忌。但又因为韩如诩中途会改道去江陵,能有不在场的时机,多个人保护总是好的,宋旌应当不会拒绝。韩如诩未察,当真跳进了圈套:“你还能想到这份上,有心了。”诡计得逞,卫檀衣毫不掩饰得意的笑:“哪里,归省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对面立刻又开始磨牙。***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不会再来了吧?若非,为何我在湖边等了三日,你却始终不曾露面。姑娘,我连你的芳名都不曾问,就接受了你赠伞之情,知恩不报非君子,可我已然等了你三天,天上连最后一丝乌云也消尽了,你怕是不会再来了吧?我只是一介穷书生,赴京赶考路过此地,实在耽搁不起了。我将伞托付给一位撑船的老大爷,若你回来寻伞,但愿你们能碰上,待我高中状元,再回来寻你。怕只怕,小姐无心赠伞,书生多情牵恋。罢了罢了,便是如此,也只应怪垂影湖风光旖旎,凡路过之人总难免沉溺于梦幻之中,举手之劳不以为意,受者记挂在心也不足为奇。愿姑娘你能看到这封信,明白我的心意,也就足矣。邹骏万里字。***江南多雨,早晨还晴空万里,午后就像娃娃翻脸一般,噼里啪啦落下豆大的雨珠。宋旌送出门来:“外边儿雨大,你这么出去定会淋湿了,来,拿上它。”说着叫下人将自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卫檀衣道了谢撑开伞,故作惊奇道:“秦?这不是裘家的伞吧?”“嗯,这是前些日子我到湖边散步时一位老渔夫给的,当时的天气也和这一样,说变就变,我问那位老人家可否载我一程,他便给了我这把伞,说是主人七八年都没来认领,还不如做个好事,就给我了。”宋旌不甚在意地解释,听者却隐隐露出了笑意。那伞上的女子,还是到了自己的手中。回到住处,卫檀衣唤醒了她,方得知她姓温,早在千年以前——茂峰还叫做潍州时就离开人世,之所以羁留人间,无非是对当年赠伞之人念念不忘。“七年前,我在湖边遇见一位与秦公子极为相似的书生,因不忍他落魄,便将伞暂借给他,谁知他如此痴心,在湖边苦等我三日,”温姓小姐细声道,“可惜我早已是死人,不忍心惊扰他的美梦,便一直隐而不现。”卫檀衣了然,手指轻叩着桌面:“这么说你仍旧想见那位秦公子?”温姓小姐点了点头:“正如那书生一心谢我,我的一颗心也早已系在那位公子身上,难以解脱,千年来,也曾想过罢了不见,却骗不过自己的心。”如此,只要让你明白真相,就能释怀了吧?卫檀衣心里有了主意,便道:“既是如此,我便助你查清当年之事。”温姓小姐惊喜:“公子此话当真?可……时过境迁,再如何查访?”“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卫檀衣信心满满,这些日子一直在湖边游荡,见过不少羁留的冤魂,当年的事,已打听出了大概,“不过我也有求于你。”“公子请讲,只要我还能做得到,定不推辞。”卫檀衣交叉十指托于颌下,微笑道:“待你心愿了却,魂将消散,我要将你千年来积蓄的力量收做己用。”温姓小姐有些不解,但仍旧点头:“届时任凭公子处置。”***无论是出于何居心,宣平帝既准了宋旌南下游湖,又准了韩如诩随行,都是好事,挑了个晴天,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茂峰而去。“我在外边儿挨饿受冻,他倒在马车内糕点吃着炉火烤着,这算什么!”韩如诩身为侍卫自然是骑着马在队伍前后巡视,一想到卫檀衣悠然地陪着太子乘坐马车,心里就一阵不平衡。想到毕竟是他为自己争取到了这样一个回家的机会,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么小肚鸡肠,只好把满腹牢骚压下,尽职尽责地保卫他们安全。到了茂峰,卫檀衣暂留,宋旌履行承诺又向西走了一段,亲自将贝壳交给了一名约莫三十四五岁,书生扮相的男子,本以为再返回茂峰怎么也能较韩如诩早上三五天,却没想到那所谓回乡探望父母的人,压根没有离开过茂峰。“韩大人怎么不在家里多陪父母些日子,放心,小王不会告诉父皇你擅离职守。”宋旌见他出来迎接心下大为吃惊,但又不便于表现出不满,只得开了个玩笑。韩如诩却是面色凝重:“自古忠孝,忠君大于尽孝,卑职想过了,还是应当留下来保护殿下安全。”“嗯,韩大人有此心,小王甚感安慰。”心中不快,却难以对外人道出。次日三人一同再游深冬的垂影湖,或者说,韩如诩辛苦护驾,那两人自在游湖。深冬景致与初夏大为不同,湖畔荷花尽谢,水面难见一丝波澜,放眼望去仅有这一条画舫迤迤前行,破开湖面两道白浪。“虽冬夏有别,却也大抵和两年前一样,湖上再见不到别的船只,”宋旌从窗口眺望着白茫茫的天与湖,颇为感慨地道,“也不知那温小姐现在怎样了。”卫檀衣正在桌边点茶,闻言道:“人死形灭,执念消则灵魂散,温小姐自然是不在了,殿下又何必牵挂。”宋旌点了点头,脸上却仍有苦闷之色,负手回到桌边坐下,看他动作。片刻茶出,宋旌正要接过,忽然转向门口:“韩大人陪同我们一路辛苦了,这杯茶请韩大人先饮。”“这如何使得,保护殿下是备至的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韩如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恭维搞懵了,赶紧推辞,却见卫檀衣一手执杯,另一手似乎往杯中投了什么。对,他之前确实有说过……宋旌坚持要他先饮,他只得假意推辞几句,接过了那杯茶,太子赐座,他也就坐下来。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名堂,韩如诩硬着头皮喝下了茶,并不觉得有何不适,倒是热茶驱散了体内的寒意,舒服多了。船头船尾都有侍卫冒着严寒把守,唯有舱内三人围炉而坐,一个低头喝茶,一个侃侃而谈,还有一个始终带着暧昧不清的笑,目光在他们之间飘来飘去。过了不一会儿,韩如诩忽然觉得全身无力,明白这就是卫檀衣所谓的“让你听故事,不过得受点罪”,于是干脆地趴在桌上,佯装中了迷药。“韩大人?”宋旌见他晕过去心中是很高兴,却也不得不做出关心的样子,摇了摇他的肩。“殿下不必费力了,我在茶中下了药,没有一炷香时间他醒不过来的。”对面暧昧的笑意终于演化成有特定含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