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越发大了,加上狂肆的北风,人简直寸步难行。虽然还是黄昏,却已经黑得难以辨认前方的路,落满雪的街道上,一领四抬软轿正匆匆赶路,轿夫和轿边小跑的嬷嬷身上都落满了雪片,看上去好像披了一件雪白的蓑衣。队伍经过朱雀大街时,路当中倒着一个人,积雪还未能将他掩盖,应该倒下不久。轿子停了停,嬷嬷掀开帘子问主子的意思。“有人晕倒在路上?放下轿子,我看看他。”落轿,一名身着孔雀翎大氅的年轻小姐下了来,在嬷嬷搀扶下到路中那人身边,连唤了好几声,才听到虚弱的呻吟响起。轿夫将人扶起,原来是一个老乞丐,手里的破碗装满了雪,看样子应该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年轻小姐立刻吩咐嬷嬷将轿子里的一包肉粽取出来给他吃,还到附近没有打烊的小店里去给他要了一碗热水和着喝下。老乞丐坐在路中间大吃一顿后,对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小姐今日的大恩大德,老汉不知该何以为报,身边有一件传世之宝,我留在身边横竖用不上,小姐若不嫌弃,就收下,算是了我心愿。”“老伯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倒在路上,我还能不管吗?”年轻小姐笑着摇了摇头,“来,您到轿子里去,再往前不远就是我家,到了那儿我叫人给您找一身暖和的衣裳。”老乞丐惶恐地拨开她的手,又深深一叩:“小姐的好意老汉心领了,小姐是好心人,上天会保佑您。只是我实在活不了几日,就不劳小姐费心,手里的宝贝说什么也不敢叫别人拿了去,请小姐一定要收下!”年轻小姐一脸犯愁:“咱们到屋里去再说好吗?”“小姐若不答应,老汉不敢去。”嬷嬷轻轻碰自家主子的胳膊:“小姐,奴婢看这老人是特意在路上挑选值得托付的人,您不妨先答应了,不然他不起来,再这样下去真活不过今晚了。”年轻小姐无奈,只得答应接受他的还礼,这才将他劝上轿子,带回了家。交屏城中,人人都知道首富白家上上下下乐善好施,这位小姐正是白老爷的独千金,这么晚回来是因为到城外赈济因大水而欠收的佃户去了,此时带着一位全身冻僵的老乞丐回到府中,下人们立刻忙活起来,给老人安排了客房,送去了热水和干净衣物。白小姐自己也回房里稍事休息,禀明了情况后,和父亲一同到客厢看望老人。老乞丐正躺在**,见他们进来忙着要下床,被白氏父女劝了回去。“老人家可有不适,需不需要请大夫过来瞧瞧?”白老爷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没有没有,能吃一顿饱饭,再睡进被窝,那是老汉想都不敢想的事啊,简直像做梦一样。”老乞丐哽咽着,用自己长满冻疮的手紧紧握住白老爷。伺候他的小婢女上前来道:“老爷,小姐,老先生的碗和手杖还有换下来的衣物是否需要扔了换新的?”“别扔别扔!我的手杖可千万不能扔了啊!”老乞丐赶忙挥手。“不扔不扔,都给您留着,放在门外。”白小姐将他的手放回被中。老乞丐望着他们父女,叹了又叹,道:“我听说白家最是善良,人人都跟活菩萨一般好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白老爷笑道:“老人家说笑了,白某能在交屏站住脚跟,都是众乡亲的关照,又怎能独自享乐?”老乞丐感慨万千地望着他,忽然神情变得郑重:“白老爷,白小姐,老汉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你们,请无论如何答应我!”“有什么事不若明天再说吧,今晚您好好休息……”白小姐道。“此事耽搁不得。”婢女按吩咐将手杖取了进来,老乞丐不知怎么捣鼓了一阵,竟从手杖中变出一支毛笔,双手捧着递给白小姐。“这是……”白小姐同样双手接过,却满脸不解。老乞丐又复拉住白老爷的手:“这是一杆神笔,能实现人所有的愿望,可以让刚咽气的人复活,也可以让康健的人立刻死去,画出什么,就有什么。”白氏父女对望一眼,满脸不信。“但是这神笔不能乱用,如果不是用来帮助人,而是为自己谋私利,去害人,那么神笔会惩罚你,”老乞丐说话时,眼里闪着古怪的光,“白老爷,白小姐,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你们是好人,是从来不会害人的大好人,这笔只有交给你们父女,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我才能放心。”之后老乞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白小姐对他一再保证,说一定会善用这支笔,老人才总算安心地睡去。第二天一早白氏父女还未起床,婢女就慌慌张张来告诉他们老乞丐失踪了,什么也没有带,连衣服也脱下来放在一旁。白老爷立刻明白这是有神仙降临,特意给他们父女送来神笔作为奖赏,于是拉上女儿在院子里摆开香炉祭品,对着天空拜了又拜。***韩如诩一闲就是一个月,整个三月他都在茶楼酒馆混日子,俸禄一分不少,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所以你究竟在唉声叹气些什么?”卫檀衣端起茶杯,不满道。他要上茶馆酒楼也就罢了,去腻了那些人多的地方,他竟又转回掬月斋来,整日下来也不知叹了多少声,听的人都烦透了也毫无知觉。“我总觉得要出事儿……”韩如诩使劲刨了刨头发,憋出这么一句。卫檀衣瞥他一眼,淡定地道:“我也觉得要出事儿,所以特意叫淬思去做了准备。”韩如诩惊:“准备什么?你知道要出什么事儿?”这是淬思欢欢喜喜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只食盒,见韩如诩在店中坐,抿嘴一笑,道:“主人果然料事如神。”韩如诩越发觉得诡异,自己这还蒙在鼓里,他们竟已经得知了将要发生何事?还做好了准备?不过那只食盒看上去怎么有些不对……“我早料到韩大人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迟早要上我这儿发牢骚,”卫檀衣打来清水洗了茶具,“所以特地叫淬思去天然居买了万寿糕,今天也去赏春如何?”很好,又被耍了。韩如诩磨了磨牙,却也不得不承认卫檀衣料对了,莫非这家伙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了解自己?那自己呢,是否也足够了解他了?还想着,门外进来一名青衣少年,对卫檀衣道:“卫公子,殿下请您进宫。”卫檀衣捧着食盒,无辜地摇了摇头:“殿下不能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卫某是商人,总有生意要做,哪能随叫随到?烦请带个话,就说今日与人约好了有生意要做,殿下若无急事,还是改天提前约好了时间再请我去喝茶吧。”青衣少年着慌道:“殿下这次真是有要事非得立刻见到公子不可,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还是随我进宫去吧。”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韩如诩上前来:“我猜这是真出事儿了,有什么客人能比殿下更大手笔的?”其中暗意即使有什么损失太子都会补偿给你,更何况你压根就没有生意要做。“这可不好办啊,韩大人,”卫檀衣苦恼道,“我还真得去城外见一个人。——要不韩大人受累替我跑一转,将这盒糕点送过去?”“给谁?”“崔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