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内,他们就划出了长湖,来到了奔流河,这时已经可以看见孤山阴沉地耸立在眼前,水流十分强劲,他们的速度也相当的缓慢。到了第三天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在河西边靠岸了,准备继续行程,马匹也在此地携带着必要的补给品和他们会合。他们尽其所能的将补给品打包,交给小马运送,其他多余的物资,则是搭了个帐棚谨慎收藏起来。在这么靠近孤山的地方,镇上的人类都不愿意久留。“在歌曲实现之前我们都不敢!”他们说。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他们还是比较相信恶龙的传说,索林相对的就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了。事实上,他们的补给物资根本不需要有人看守,因为附近毫无人烟。最后,他们的随从就分别从陆路和水路离开了他们,即使是渐暗的夜色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归心。一行人度过了孤独、寒冷的一夜,士气也跟着低落下来。第二天,他们再度出发,巴林和比尔博走在最后面,每个人都牵着一匹负责驼运沉重行李的小马。其他人则是在前面开路,因为这一带根本没有任何的道路。他们向西北前进,稍稍离开奔流河,越来越靠近孤山的其中一个支脉。此行相当累人,他们也不敢贸然交谈或是轻举妄动。没有笑语、没有歌曲,在这一片静默中,古代歌曲所激起的雄心壮志也慢慢地冷却了。他们知道旅程的终点已经快到了,而这可能是非常恐怖的终点。眼前的大地变得越来越荒凉,索林告诉他们,这里曾经一度是个翠绿、生机盎然的地方。这里草木不生,不管是灌木或是乔木都无法在此地存活,唯一留下的只有断折焦黑的树桩,述说着许久以前的美景。他们已经来到了恶龙所造成的荒废之地,此时又正好是万物凋落的季节。他们一路上毫不受阻碍地来到了山脚下,除了恶龙所造成死气沉沉的大地之外,也没有任何它的踪迹。孤山阴沉地矗立着,看来比以往更高大、更惊人。他们在南方支脉的西边扎营,支脉的尽头是个叫作乌丘的地方,这里有座古老的了望塔,但众人不敢冒险攀登,因为这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他们开始于孤山西边搜索一切希望所寄的密门之前,索林派人出去侦察正门所在的南边,他选了巴林、奇力和菲力,比尔博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一路走到灰色沉寂的鸟丘之下,奔流河在那里绕了个大圈,穿过河谷镇,继续往长湖流去。河水十分的湍急喧闹,河岸边光秃秃的,只有许多高耸的陡峭岩石俯瞰着河流。穿过这白沫四溅的激流,他们看见在山脉阴影底下的山谷,其中有着许多古代房屋、高楼和城墙的废墟。“这就是谷地的河谷镇遗迹,”巴林说:“在警钟响起的时候,这里是一片满山遍野的翠绿,镇上十分繁荣。”当他描述着这一切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的伤悲,神情凝重。当年他和索林一起目睹恶龙降临的惨剧。他们不敢继续沿着河往大门走,但他们走到了南方支脉的边缘;最后,一行人躲在岩石后面,可以清楚地看见两座支脉之间黑沉沉的洞穴入口。奔流河的河水从中流出,同时,还有蒸气和黑烟袅袅往外飘。除了蒸气和水流之外,没有任何移动的事物,唯一打断这不祥景象的是来回飞翔的乌鸦,唯一破坏这静默的,则是流水撞击岩石的声音和鸟儿的沙哑鸣叫声。巴林打了个寒颤。“我们赶快回头吧!”他说:“我们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用!我不喜欢这些黑鸟,他们看起来像是邪恶的间谍。”“那么,从黑烟看来,恶龙似乎还活在山脉底下。”哈比人说。“这可不是什么铁证哪,”巴林说:“不过,我也认为你是对的;它可能暂时离开了,或者是躲在山边偷看着。反正不管怎么样,它的门内都一定会冒出这种黑烟和蒸气,我想里面的大厅一定也充满了它的臭气。”※※※在这种闷闷不乐的状况下,他们一路被乌鸦的声音紧追不舍,疲惫地回到了营区。在六月,他们还是爱隆居所的座上宾,到了深秋,那时的景象却彷佛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他们孤立无援地身处在荒野中,虽然这是他们最后一段旅程,但看起来与终点的距离却是如此遥远,大伙的士气顿时跌落到谷底。相当意外的是,巴金斯先生的心情却比其他人好多了。他经常会向索林借来地图,思索着关于上面的符文和爱隆所说的月之文字所记载的谜团。是在他的坚持下,矮人们才开始冒险搜索西坡,找寻密门。他们那时已经把营地搬到了一个狭长的山谷中,这里远比南方的河谷要狭窄多了,整个地区都深陷在山脉的包围之中,两条支脉从这里伸出,往西延伸插入平原中。恶龙的足迹在这里更为少见,甚至还有一些青草可以供小马嚼食。这个营地整天都在悬崖阴影笼罩之下,只有太阳西下的时候才会被阳光所照亮;他们就从这里一次又一次地结队搜寻山边。如果地图是正确的,在山谷出口处的悬崖上,一定就是那密门的所在位置。日复一日,他们还是空手而回,毫无进展。最后,他们却意外地发现了目标。菲力、奇力和比尔博有一天从山谷那边回来,在南边试图越过一堆碎石;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比尔博在绕过一座看起来像孤柱的巨岩时,发现了有一道往上的简陋阶梯。他和矮人们兴奋地往上走,又再找到了一条狭窄小道的痕迹;由于年久失修,他们一路上找找停停,最后终于来到了南方支脉的边缘,转上了另一个更狭窄的山脊。他们往下看去,发现自己正在谷口的悬崖顶端,正好俯瞰着自己的营地。他们小心翼翼地靠着右边的山壁,一个接一个往前走,最后山壁消失,他们才来到一个遍地青草,鸦雀无声的山坳。由于这个山坳的入口高高在上,因此从底下根本完全看不见,从更远的地方看起来也只会像是一个黑暗的裂隙。这不是洞穴,是个露天的空间,但在它的另外一边则是一面山壁,在靠近地面之处看来十分平整光滑,似乎经过巧匠之手,但上面却没有其他雕琢的痕迹。那里也没有任何门柱、门枢或是钥匙孔、门把的装置,但他们很肯定这次终于找到了入口。他们敲打着山壁、又推又拉,试着让它移动,念诵着片段的开门咒语;一切却毫无变化。最后,他们才精疲力竭地坐在草地上休息,在天色渐暗的时候只好打道回府。※※※当天晚上大家都很兴奋,到了早上,全部的人都做好了再度迁移的准备,只有波佛和庞伯被留在营区,看管小马和众人带来的补给品。其他的人则是沿着山谷往上走,顺着新发现的小径来到那狭窄的山脊。由于这里的地形极为险峻,一边是一百五十尺的峭壁,在这山脊上他们根本无法携带任何的背包;但,他们带了相当长度的安全绳绑在腰际,最后安全地来到了山坳。他们在那边搭了第三个营地,利用绳子从底下将需要的补给品拉上来。他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将力气比较大的矮人(像是奇力)送下去,了解底下的状况,或者是分担下面的守卫工作,波佛则是被拉到上面的营地。不管是用绳子或是爬山,庞伯都不愿意爬上来。“我太胖了,不适合进行这种飞檐走壁的工作,”他说:“我会头晖,然后就会绊到自己的胡子,然后你们又会变成只有十三个人了。这些打了很多结的绳子也太细,不适合让我来用。”他运气不错,等下你们就会知道,这其实还是撑得住他的重量。在此同时,有些人已经开始摸索这块空地,发现有条小径通往更高的山区;但他们不敢再往更高的地方走,就算去了那边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在这块高地上万籁俱寂,鸟雀也跟着沉默,只有风吹过山隙的声音。他们压低声音说话,不敢大声交谈,因为危机似乎潜伏在每一个角落。其他忙着检查密门的人一点进展也没有。他们太过急迫,根本忘记了符文或是月之文字的记载,只是在那块平滑的山壁上不停地推敲。大伙从长湖镇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一开始他们先试着利用这些东西,但不是握把断折,就是钢铁的尖端像是铅一样的扭曲变形。很明显的,采矿工具并不足以对付封印密门的魔法,而且,他们也开始对这里的回声感到十分担心。比尔博坐在门口,觉得十分孤单和疲倦。当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台阶或是门槛之类的东西,只是他们都习惯把山壁和山坳入口之间的草地叫作“门口”。当他们第一次拜访比尔博的时候,还记得他叫他们在想到好点子之前可以先去门口坐坐,因此,他们就打趣的将这里改了个名字。他们的确在这边沉思了很长时间,或是漫无目的四处乱跑,大伙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当他们发现小径的时候,士气的确有所提升,但现在又跌落到谷底了。不过,他们依旧不肯轻易放弃。哈比人也不再兴致勃勃,他经常会什么事也不做,就是靠着山壁,俯瞰着幽暗密林,望着远方的天空。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可以看见遥远的迷雾山脉。如果矮人们问他在干什么,他会回答:“你们说坐在门口想办法和进到洞穴里面是我的工作,因此我正坐在这里想办法!”不过,恐怕在他脑中的并非是眼前的工作,而是在地平线彼端的西方大陆,以及那座小丘和在其下的洞穴。在草地的正中央有一块很大的黑色石头,他会闷闷不乐地一直瞪着那石头,或是看着大蜗牛到处爬。这些大蜗牛似乎很喜欢这个三面封闭的山坳和冰冷的岩石,光是在这个地方就有很多大蜗牛慢吞吞地四处爬。※※※“明天就是秋天的最后一周了,”某一天索林说。“秋天之后就是冬天了,”毕佛说。“然后就是明年了,”德瓦林说:“我们的胡子会越来越长,在这里有任何变化之前,可能都长到山底下去了。我们的飞贼有帮上任何忙吗?既然他手上有那个隐形戒指,现在应该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我认为他应该从正门进去,替我们打探一下状况!”比尔博听见了,矮人正好就在他头上的岩石边讨论。“天哪!”他想道:“原来这些人心里面想的是这样啊?自从巫师离开之后,每次都要靠我才能够解决问题,我能怎么办?我看最后搞不好我会遇上最悲惨的结局。我不认为我能够忍受再看到这个古老的河谷镇了,更别提那个冒蒸气的大门蚋”那天晚上,他觉得非常的不爽,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第二天,矮人全都四散去打发时间去了;有些人下去遛马,有些则是在附近乱逛。比尔博整天都坐在那边郁闷地看着草地上的石头,或看着西方的入口。“或许巫师今天会突然出现也说不定,”他想。如果他抬起头来,就会看见远方的森林,当太阳西沉的时候,在森林的顶端泛起一片金光,彷佛太阳照射在森林中金黄的树叶上。很快的,他就可以看见橘色的火球落向地平线。他走到山坳的入口,可以看见一轮新月出现在地平面上。就在那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喀达声。有只巨大的黑鸟站在草地上的大石上,它黄色的胸口点缀着几个黑点。喀达!它抓到了一只蜗牛,正在岩石上试图敲破它的壳。喀达!喀达!比尔博突然间明白了。他忘记了所有的危险,站在山脊上大喊大叫,拼命挥手,通知矮人们快回来。最靠近的人立刻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的山脊奔来,心中怀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其他人则是大喊着上面拉绳把他们吊上来。(唯一例外的是庞伯:他睡着了。)比尔博很快地对众人解释,而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哈比人静静地站在灰岩旁边,矮人们的胡子晃来晃去,不耐烦地继续看着。太阳越落越低,他们的希望之火也跟着熄灭,最后,它化成火红的彩霞就这么消失了。矮人开始抱怨,但比尔博依旧动也不动地站着。新月刚脱离地平线,夜色正要降临,突然间,正当他们最灰心的时候,最后一道阳光穿破云层,像是手指一样地落在灰岩上。之前一直侧着头栖息在旁边观察的黑鸟,也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众人都听见了十分清楚的喀啦声──山壁上落下了一片薄岩,在距离地面三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洞。矮人们担心这机会稍纵即逝,纷纷冲向前去推着大门,然而却一点用也没有。“钥匙!钥匙!”比尔博大喊着:“索林在哪里?”索林急忙跑过来。“钥匙!”比尔博大吼道:“和那张地图一起的钥匙!赶快把握机会试试!”索林走上前,从脖子上掏出钥匙,他将它插入洞中。钥匙配合得天衣无缝,也跟着转动了起来!喀达!光线消失了,太阳落下,月亮也不见了,夜色笼罩大地。这时,众人一起出力推动大门,岩壁的一部分松动,狭长的缝隙出现了,并且逐渐扩大中。看得出来有一扇五尺高,三尺宽的大门,它缓缓、无声地往内敝开。看起来,黑暗彷佛蒸气一般从山壁上的黑洞往外流,在他们的眼前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穴,直通入孤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