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大媳妇不能生了?你确定?!”秦氏从榻上惊起,忽觉一阵晕眩,整个人又跌躺回去。“太太,您慢着点,大夫说过您现在的静心休养的。”秋桂急忙走上去扶着她,又往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秦氏缓了好一会儿,极为不满地说:“都是一群庸医,这些年来何时见我病倒过,一定是她们在背后搞鬼!”话虽说得愤慨,但口气显然已经温和许多,连吐了两口大气,似有些无奈地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是老了?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不经用。”“太太底子向来是极好的,就是有个风寒咳嗽,也是两天就见好。可到底身体是肉做的,大夫不也说了嘛,太太这是积劳,这么多年才病这么一次,也是难免的。”秋桂连忙安慰。然而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按照秦氏的身体情况也就是休养了个三五天就能痊愈。可眼下别说三五天,三五个月都难说,整天都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吃了几帖药也不见起效。施姨娘来给秦氏请安,并探望病情以后,便回去告知殷稷山秦氏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宜太过劳累,怕是得养上一段时间。殷稷山想着妻子为这个家确实付出很多,便同意了施姨娘的想法,跑来对秦氏感慨了许多,让秦氏误以为殷稷山是想通了要她回去重新掌权。可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要她好身休养,家中事务自有人能处理让她不必担心,并嘱咐秋桂好生照顾秦氏。秦氏哑口无言,急欲起身解释自己其实身体很好,可是不知为何,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幸亏秋桂眼明手快。殷稷山见此,对施姨娘的话更深信不疑了,心里忽觉对妻子多有疏忽,便决定当晚在她屋里留夜。奈何秦氏嘴快心急,急于表现自己又咬定自己的病是让有心人陷害的。原本性子就不如施姨娘的温柔体贴,三两句把殷稷山惹急了,也不顾深夜,起身就走。等她回过神,后悔也晚了。秋桂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秦氏,虽然她也觉得秦氏“病”得太突然,可她们横竖找不出问题来,也只好听大夫所说是“长年积劳过度”导致的。秦氏虽然身体不济,头脑却还很清醒。“可有问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养胎养得好好的,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一早就问过了,不过不敢对大少奶奶直说,怕她刚生完孩子撑不住,只道三五年内不宜再孕。”秋桂说。秦氏凝眉,心中愁思万分,秋桂看着脸色,又道:“大夫说了,大少奶奶这胎要是生得及时,倒也不至于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地,竟然一拖就拖了十二个月,还说小小姐能活下来已经是福大命大,其他的都得看造化了。”“那大媳妇生完孩子,夏园那个可有什么表示?”秦氏问。“没有,听说本来是要去的,可忽然说是生肖冲撞了,只是差人送了礼物过去,自己一步都没踏出院子。”秋桂老实回答,“不过不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如今不单是施姨娘、二小姐,就连大小姐也都主动去她院子,大院里的管事下人对她也都算恭恭敬敬。太太,您说她是不是有妖术,否则一个乡下丫头怎么能把这么些人度受压住。”别人也就算了,殷乐乐跟殷时可是势不两立的,她却主动去跟清若求和,这太不对劲了。“哼,乡下的心思才重!她以前是穷惯了,如今有权有势,自然是要笼络人心。你瞧着吧,这不过是乡下丫头,成不了气候,等大媳妇出月,她也就没多少好日子过了。”虽然秦氏心里埋怨戚氏,可亲疏有别,首先她是讨厌清若,然后才是戚氏。“你再去给我请个大夫,我这身子不能拖,我不能看着这么一个家被她们给折腾进去了!”秋桂无奈地叹了口气,秦氏对权势的欲望比谁都要强烈,只好点点头,福身退下。“二少奶奶,春华轩又出去请大夫了。”夏初前来汇报时,清若正翻着账目。虽说她早就知道殷家有钱,但从没想过家底丰厚倒如此地步,光是良田山地、店铺庄子,林林总总都有好几本账目。除了莲城,周边也有好些地方都有殷家产业,看着这叠纸张,清若终于明白殷时为何从不钱当钱看。若说先前她还想着只要能顺利脱身,家产什么都不要,不过现在看来,她庆幸还没分家,要不就冤大头了。他们要走,也得带着属于他们那份走,否则就太便宜他们了。“那就让她出去好了,就算太太病好了,老爷不想她理家,铁打的身体也枉然。这事你不用理太多,那是施姨娘的事。”如果连这事都摆平不来,来与她谈交易就太自不量力了。清若看着这些庞大的账目,忽然感慨当初祖老太太有先见之明,非让蔡氏教她怎么理家看账本,虽说孔家那笔帐跟殷家的完全不能比,但至少不会看天书一般完全摸不着头脑。夏末走过来,给换上了一杯新茶,顺便递上一个素雅简朴的帖子,但浓烈的香气降低了档次。夏末轻声问:“二少奶奶,杨姨娘又递来拜帖了。”“她耐性还真好。”清若揉了揉鼻子,皱着眉将帖子挪开,“这么多年她怎么还那么喜欢这种香味,你帮我看就好,我最不喜这个味道了。”夏末急忙将帖子拿走,翻开一看,从里面掉下一张纸片,她捡起来一看,一眼十行略过前面大段叙旧的感叹。“好像是杨姨娘的弟弟又欠债了,用了杨姨娘的信物作抵押,如今债主上门催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她不熟,不用理。”清若抿了一口清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理解清曼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会帮忙。“听说丘家最近也不好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戚家在背后搞鬼。要不是先前家底还算殷实,丘少爷也略有收心,这丘家要撑体面也没那么容易。”夏末解释道,“只是丘少爷如今一颗心都跟着大小姐,哪里会还有闲心去顾及一个妾的娘家。想来是丘少爷不肯帮忙,她才求到二少奶奶这里来了。”夏末对清曼之前的事略有耳闻,对此也非常气愤,所以完全不认为清若有出手帮忙的必要。“怎么个不好过法,不是说他如今变了很多吗?”不知道是浪子回头,还是殷乐乐情人眼里出西施。夏末笑了笑,道:“是变很多,那也是因为他先前太过稀泥不上墙。要说起来,丘少爷有如今的光景,杨姨娘确实也是有些功劳的。”夏末这么一说,清若立刻好奇起来了,眨巴着眼睛凑过去,夏末只好充当一次八卦:“在杨姨娘没过门之前,一提到丘家少爷,那可是人见人嫌的。要说纨绔子弟,他要说第二没人第一。大少爷就是风流了些,好歹还算循规循矩,咱家二少爷顶多是叛逆,老爷让他做的他就偏偏不做,老爷不让他做的他却非去做,可大是大非他心里明得很。”“可丘少爷什么都不管,整日在外与风尘歌妓嬉笑玩闹,丘家奴才要是找不到人,通常都得去万花楼寻欢阁什么的,打架跟吃饭似的。要不是后来丘少奶奶那桩事,谁知道还会弄出什么其他的。再后来,杨姨娘进门了,这也倒是奇怪,丘少爷虽然还是游手好闲,好歹没到处惹事,所以丘老爷才这么纵着。否则就她一个妾的身份,还能越过正头太太去。”夏末嗤了一声,“可到底也是为人做嫁衣,丘少奶奶的期孝快到了,许多人家都有意思把女儿许过去当继室。”“鳏夫也抢手?”清若有些吃惊。夏末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丘家好歹也是大户,丘少爷如今又肯浪子回头,要是低门或者庶出的能嫁进去,这都是极好的事。”“丘家未必愿意娶呢。”清若不以为意。“这倒是,丘家当初聘了戚家大小姐,也是看着戚家有钱,算是腆着脸求来的。杨姨娘只是妾,所以身份倒不在意。”夏末说到一半,急忙收住嘴,转了话题问道:“二少奶奶,您说大小姐跟丘少爷有戏么?”“有戏没戏那得看她的表现。”清若挑眉说道,“这家要是太太把着,丘家就是再有钱也是白搭。可如果是大少奶奶当家,丘家再穷也能抱得美娇*娘,大少奶奶自有办法帮她从中斡旋。当现在嘛……”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理家大权不在秦氏手里,殷乐乐又心甘情愿,也不是办不到的。“所以大小姐最近才会三天两头跑来?”夏末了然地点点头。清若笑而不答,心里想着这殷乐乐也奇怪,每次来都是一味地坐着什么话也不提,她也乐于不开口,反正她权当她无聊过来解闷。好几回欲言又止,她装傻追问了两句,结果她耍了小性子跺脚离开。“可是二少奶奶,我见着大小姐这两天又往春华轩跑,莫不是想请大少奶奶出来吧。”“你没听苑芳说么,她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空搭理其他人。”清若一想到戚氏最终还是生了个女儿,竟然还活蹦乱跳,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胸口。大夫的结果对清若来说并没太大意外,只是对她来说,这还不够。春桃一回来,戚氏就忙不迭把苑芳送回来,而夏末问起苑芳关于春华轩的情况时,她却支吾着一问三不知。“很正常,她早就在防着我。”清若对苑芳的反应不以为意。夏末抿唇伫立,犹豫了好一会儿,方对清若说:“二少奶奶,我总觉得苑芳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我瞧着她最近好几次都偷溜出去,好像是往春华轩的方向。”“小心看住,有任何事随时与我说。”清若凝眉道。难不成卧底当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