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真如锦心所预料的那样,没过几天,慕容睿下早朝的时候,就怒生满颊,因为剧烈的咳嗽,脸上现出病态的绯红。“爹,您这是怎么了,谁给您气受了?”慕容雪颜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父亲,一面忙柔声询问道。“今天早朝的时候为父向皇上递了折子,提出了‘弃军从商’、让百姓休养生息的朝议,皇上本来满口选赞誉,说为父的为民请命,其行堪作百官表率,谁知道……”慕容睿停顿了一下,又咳嗽起来,慕容雪颜急忙为父亲捶背,又命锦心去请大夫。“南宫逸那个小子,竟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仅如此,他还骂为父年老怕事,一心想着罢战享福,却不知道当今除了我朝北齐,西有宋、东有魏、南有越,尚虎视耽耽……”原来这个架空的时代天下还处于分裂状态。慕容雪颜从父亲的口中明白了当今局势。“那小子还说,如今虽然四足鼎立,相安无事,难保他日不起战事,因而应当将国家主力放在军事的操练上……”“爹,你和那个……那个靖王一向政见不合吗?”慕容雪颜小心翼翼地问道。“南宫逸那小子成天就想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却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战火遍及之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实乃苍生之祸。”慕容睿一双眸子踱上悲悯的神采,“皇上最后虽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为父的一番心血,也算白费了。”慕容雪颜一时很难断定自己的父亲与南宫逸究竟谁对谁错。蓦地,她想起那天入王府退婚的事情来!难道……南宫逸之所以处处针对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她那天去大闹了一回?!这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男人!慕容睿年事已高,身子本就不太健朗,这回在朝堂上受了打击,竟就此病倒了,整日缠绵病榻。慕容雪颜衣不解带地服侍父亲,恨极了那个罪魁祸首——南宫逸!慕容睿这一病,又折腾了好些天,才总算渐渐地恢复了元气。眼见得父亲的病一痊愈,慕容雪颜就迫不及待地带上锦心与秀容,又一次造访了王府。这一次,她没有换上男装,而是挑了一套最得休的衣裙穿上,命锦心与秀容将自己精心妆扮。既然,上一次据理力争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么这一次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吧,南宫逸这个人总不至于软硬不吃吧!在王府门口,慕容雪颜直接向小厮说明了自己相府千金的身份。这一回,王府的管家南宫明没有作任何刁难,而是直接请她进了王府中专门接待客人的逸云阁。“逸云阁。”慕容雪颜念着这三个字,心生反感,这个南宫逸,也未免太自恋了,连家中的居所都用上自己的名字。瞧这三个字题的龙飞凤舞的,倒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见慕容雪颜目光落在这三个字上,南宫明忙在一旁说道:“此三字是王爷亲手所题。”言语中不无自得之色。“是吗?那王爷的字真是不错。”慕容雪颜违心地赞了一句。这次是来讲和的,在见到正主之前,千万不能将事情弄砸了。何况……尽管她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字,的确写得不错,不输日常负责教她读书识字的书生冷自寒,以南宫逸的出身,书法能有这般造诣,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本王是不是听错了,你不是向来只会撒泼吗,什么时候学会夸人了?”身后徒然响起南宫逸的声音。“呃……”慕容雪颜想陪笑,又笑不出来,回过头的时候,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便僵在那里。“有话快说。”南宫逸催促道。“我是来讲和的。”幸而昨夜当着锦心与秀容练了好多次,否则她今天当着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下面的“台词”是怎么也背不出来的:“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的态度有些恶劣。”“哦?”南宫逸玩味的看着她,暗暗称奇,这个像刺猬一样的女子也会服软吗?“上次的休书,你可以当作没有撕。从现在起,我和你路归路桥归桥,互不干涉。”慕容雪颜尽量将语气放得平和,“你的心里没有我,而我也不喜欢你。何必为了一纸婚约,而将两个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笑话,婚约是先皇钦定的,岂能说退就退?”南宫逸依然不让步。“王爷,我知道您说的是气话,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呢?”慕容雪颜仍是做小伏低。“本王只知遵循圣旨,其他的,一概不管。”“你……”慕容雪颜气性发作,再顾不得其他,将先前所有的“心平气和”、“忍气吞声”通通抛在脑后,早就压在舌下的话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你对我如何,本小姐都可以忍了,但你凭什么在朝堂上针对我父亲?你我之间的事情是私事,凭什么你要在我父亲身上出气,你知不知道我爹被你一气,病了好多天?是不是你自己没有父亲,所以觉得别人的父亲不需要尊重?!”“慕容雪颜!”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南宫逸,慕容雪颜望着他一双血红的眼睛,知道这次的“谈判”又失败了。“滚出去。”毫不客气的三个字。冰冷的语调。让慕容雪颜不寒而栗的眼神。慕容雪颜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王府。走出王府之前,她看见南宫明正在往王府外墙上张贴告示,忙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通过这段时间冷自寒的教授,告示上的字十成她认得九成,因而看明白了大意——十日后,是南宫逸二十二岁生辰,他欲借此机会,宴请北齐首富——万三千,因而甄选色、艺绝佳之女子,以歌舞助兴。慕容雪颜思索半晌,又一个计划在胸中酝酿而成。歌舞……她对舞算稍涉猎,但她的歌——在现代,她可是得过冠军的,从全市近百名选手中脱颖而出,要胜任“助兴”一事,应该不会太难吧?无论如何,她得给自己一个机会!思及此处,她返过身子,再次踏进了王府大门。“小姐……”相随的锦心与秀容不知自家小姐为何去而复返,只得步步紧跟着。好像每次见到南宫逸的时候他的身边都会有不同的女人。相比起上次那个浓妆艳抹、骚,媚入骨的,这次这个倒有种小家碧玉般的清新之美。慕容雪颜对他将别的女人揉进怀中的行为孰视无睹,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你在寻找色、艺绝佳的女子?”“是又怎么样?”南宫逸斜眼睨了慕容雪颜一眼。“我是来毛隧自荐的。”慕容雪颜嫣然一笑,“不知道王爷觉得我够不够资格?”她的笑容恍若晨曦印上朝露,双目璀璨得让南宫逸有瞬间的失神,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须臾之后,他恢复常态,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语带揶揄,“你?模样还凑合,其他的,谅你也不会!”“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慕容雪颜自信地一笑,先将自己的条件开出,“我先声明了,如果你的生辰宴会上我帮到了你,那么咱们就和平解除婚约。”“那好,那你不妨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南宫逸放开怀中的女子,摆出一副看戏的神情。慕容雪颜清了清嗓子,旁若无人地唱起来:“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生,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她选择唱这首《诗经》中的民歌,不过是无意而为的一个决定,不意间竟触动了南宫逸的心事。清甜圆润的嗓音,深情含蓄的歌声,他的心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歌声,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飘到一个在深锁在巍巍宫墙之内的,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女人身上去……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少年时的初恋还盘踞心头,相爱的两个人,却隔得太远,太远了……“逸,陪我去踏青。”“逸,我们去骑马。”“逸,今天陪我过生辰,好不好?”……记忆中娇憨温软的声音再次在耳畔飘浮,轻而易举地笼住南宫逸的心。上元灯节的相约,春日的踏青赏花,秋日的林中相携……在慕容雪颜如倾如诉的歌声中,一种不可自抑的共鸣就此产生,让南宫逸回到最怀念的往日时光中去……初恋的年纪,秋千架上春衫薄的时光,无法避免的分离。不仅南宫逸,在场的其他人也被歌声吸引住了,连王府其他路过的下人亦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欣赏着慕容雪颜的歌声。一曲唱毕,沉浸在回忆中的南宫逸犹自回不过神来。“王爷,可以么?”慕容雪颜清脆的话音打断了南宫逸的思绪。“可以。”南宫逸前半句肯定,后半句又恢复了惯常的嘲讽,“不过,我先声明,若你在十日后出丑……”“放心,为了我自己的自由与幸福,我不会失败。”这一次,慕容雪颜矮下身子,恭恭敬敬对南宫逸纳了一福,“王爷,我提出的要求,是否……”“好。”南宫逸没有再为难她,一口答应,“只要你十日后表现出色,本王一定遵守承诺,与你和平解除婚约。”“那咱们击掌为誓!”慕容雪颜伸出雪白的手掌。“好。”南宫逸同时伸出手掌,与她的手掌相击。这次再走出王府之时,慕容雪颜有如释重负之感。十日后,她一定要好好表现,从此之后清清净净地做一个女子,再不与南宫逸扯上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