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苏保送官查办之后,北堂昊一行人携同冷自寒一同去客栈用膳。而杜兰若,亦从冷自寒的口中知道了他失去一只眼睛的缘由——当初,慕容雪颜身中奇毒,其解药须配以的药引,是活人的一只眼睛,而且取下不得超过半个时辰。为了救性命垂危的慕容雪颜,他求过无痕剜下了自己的一只眼睛,配合过无痕费时几日偷来的解药,解了慕容雪颜体内的蛊毒。“原来雪颜曾经中剧毒……连我竟也不知。”杜兰若嘘唏不已,“那,你们可知毒是谁下的?”“一个叫边城的江湖杀手,他易容之后混进相府厨房,将毒放在慕容小姐的饭菜中。”“边城?!”萧鼎惊骇,这个名动天下的杀手,曾经在皇上祭天的时候意欲行刺,而他,当时亦险些死在这个边城的手上。后来却听人说,边城莫名其妙地死了,中毒而死,凶手究竟是谁,不得而知。“子韧,这个边城,也算得上你我的媒人了。”杜兰若宛然一笑,再惊险的往事,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有一种温情脉脉的味道,“当初就是因为他行刺,扮作男装的我才会与他交手,然后才会被你所救。”“杜小姐。那个元凶边城,如今人在何方?”冷自寒问道。“死了。几个月前便死于非命。”萧鼎简短地回答。“可惜了查不出幕后指使。”冷自寒叹道,随后起身作辞,“时候不早了,冷某该回去了。家中老母病重,内子又有孕在身……”“冷先生,你的妻子是?”杜兰若心中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仍多问了一句。“是锦心。”提到妻子,冷自寒眉宇间便漾开不自觉的笑意。“难怪好一阵子不曾见过锦心。”答案符合了自己的猜想,杜兰若淡淡地笑了笑,“锦心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先生要好好珍惜她。”冷自寒离去前,杜兰若欲赠以银两,无奈他坚辞不受,最近只得褪下腕上手镯,权当赠与锦心腹中未出世的孩儿之用。送走了冷自寒,北堂昊一行人重新坐上马车,再度朝目的地前行。有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北堂昊与杜兰若的感情竟比在宫中之时更进了一步,马车之中,两个人相对坐着,连喝茶的时候都不舍得将握着的手放开。世间的人,大抵如此。在看到了别人的幸福或苦难之时,方知要珍惜自己身边的人。“阿奴在宫中从来不曾如此。”北堂昊欣赏地望着杜兰若,方才见识了她的飒爽英姿,似乎又让他看到另一个不一样的她。“到了宫中,再胆大的人也会变得束手束脚了。”杜兰若将头倚在北堂昊肩上,细细叹息,“若没有当初……”若没有当初的初见,她不会在选秀时费尽心思,让自己顺利入选。若没有当初的初见,她不会收敛自己的个性,在宫中步步为营地生活下去。当初当初……当初的她预料不到会有今日,就如今日的她不曾知道明日又将如何。马车的颠簸让杜兰若昏昏欲睡,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在北堂昊的肩上沉沉睡去。朦胧间,她听见“沙沙”的声音,问道:“下雨了么?”“是下雨了。”北堂昊掀开马车轿帘一角,望见外面正是一阵秋雨连绵。此处是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时间又是傍晚,天色渐暗,远远地倒是看见一个破庙,看样子,今夜要在那个破庙度过了。马车疾行,又过了一会儿,在那破庙之前停下。四下无人,萧鼎恢复了惯常的称呼:“皇上,兰妃娘娘,此处无人,臣等先收拾收拾,今夜要委屈两位,在此过夜了。”言毕,灵犀上前,帮着一齐收拾起来。萧鼎用佩剑捋去了四周的蜘蛛网,灵犀用寻来两个薄团,让北堂昊与杜兰若垫着坐下,方有德则打开随身包袱,将干粮、水壶取出。说也奇怪,等众人将一切安顿好之后,这场来去匆匆的小雨亦停了。云消雨霁,一弯彩虹横跨在远处的水天相连之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相互拼接,煞是美丽。“好漂亮!”杜兰若惊呼出声。“阿奴,咱们一起去看看?”北堂昊兴致很好,起身拉起杜兰若的手。雨后的山林格外清新洁净,碧草如茵,绿树参天,一弯清溪潺潺流动。北堂昊与杜兰若携手,在山间踽踽而行,陶醉在水光山色之间,悠然叹道:“若能在此山林终老,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许多名士最后都归隐田园。”杜兰若接口道,“陶渊明还写下了《归去来兮》。”“阿奴,如果可以,你愿意与朕一起归隐田园么?”北堂昊突发奇想。“自然愿意。”杜兰若由衷地嫣然一笑,丽色动人。北堂昊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在她花瓣般鲜红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入夜之后,灵犀带来的布毯在地上铺起,北堂昊与杜兰若将就着睡了一夜。萧鼎与灵犀、方有德则一人守在门口,另两人坐在蒲团上,靠着墙入眠。夜风微凉,灵犀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索性系上披风,出了庙门。萧鼎以剑支地,手扶着剑柄直直伫立着,眼睛微闭,似乎已经睡着。灵犀绕过他,独自来到庙外空地,猛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姑娘睡不着?”“萧统领,原来你没睡着。”灵犀按住胸口,被他突然的问话着实吓了一跳。“我若熟睡,只怕早就死去。”萧鼎淡然一笑。“萧统领可与许多武林高手打过交道?”受杜兰若的影响,灵犀亦会几手防身功夫,对武学也有一些兴趣。“很多。但真正让萧某认为算得上是高手的,唯有边城。”他刚硬的黑眉微锁。陌生的地方微凉的夜,他对着一个平日里自己不曾有机会遇见的宫女,说起自己的心意:三十岁的萧鼎当年是凭自己的真实本领考取了武状元之后才成为禁卫军统领的。许多年来,也与一些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所忌惮者,唯一边城耳。那次皇上祭天之时他差点死在边城刀下,重伤让他躺了半个月之后才能下床。在那之前,他听过无数次边城的名号,也曾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输给那人。结果他输了,差点连命也输掉,那次之后让他时有挫败感,连皇上的嘉奖亦不能让他心情有所宽慰。“那边城不是死了吗?”灵犀问道。“是死的。可惜不是萧某亲自动的手。”萧鼎薄薄的嘴唇微动,缓慢地说着,“如此一个人,也算得上是个人杰的,可惜死得不明不白。”“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江湖传闻他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萧鼎惋惜道,“此人一世英雄,最近竟毁在儿女情长之上。”灵犀趣问:“萧统领莫非排斥男女之情?”“男女之情是羁绊……萧某活了三十岁,不曾娶亲。”“原来你还没有娶妻……”灵犀眼中浮起笑意。“姑娘是在嘲笑萧某?”萧鼎望着灵犀。“不敢,不敢。”灵犀吐吐舌头,笑容可掬地说道,“萧统领,奴婢回去休息了,你也好好休息。”这个笑容……灵犀相貌不算多出色,眼睛黑白分明,脸颊瘦瘦的,但笑起来有些圆,左颊还有一个小酒窝。萧鼎重新以手支着剑柄站立,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这个笑容。杜兰若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半空着挂着欲落不落的一弯月牙。“皇上,醒醒。”“怎么了?”北堂昊揉揉眼睛。“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杜兰若指着外面。“好。”因是和衣而睡,两人起来时只是各加一件披风,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犹自熟睡的灵犀与方有德,再绕过守在庙门口的萧鼎。“皇上可是要出去?”萧鼎问道。“你再休息会,不必跟来。”北堂昊笑笑,“朕去去就来。”北堂昊与杜兰若沿着山路,一直来到山颠之处。但见东方才露出一片鱼肚白。两人相视一笑,北堂昊拥着杜兰若,耐心地等待着朝阳升起。远处的地平线上,泛出朝霞,刹那间,碧空中浮起的云霞第一朵都闪烁艳丽的光彩,映得天边色彩缤纷、瑰丽无比。红日冉冉上升,似是一声光焰夺目的玛瑙盘,流光照彻云海,使得天际灿若锦绣。“好美。”杜兰若满足地叹一口气。“我是第一次看日出,阿奴你呢?”“小时候有一阵子爹爹住在山里,常常有机会看到。”杜兰若侧过头,灿然一笑。回眸之际,眼尖的她瞥见一只野兔跳跃而过,忙对北堂昊说道:“皇上先等一下臣妾。”说完,展开轻功,身若鸢飞,追赶着那只野兔。追了没多久,那野兔便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杜兰若眼疾手快,手掌疾出,稳稳将野兔的一对耳朵揪住。“这是作什么?”北堂昊笑问。“这是咱们的早点。”杜兰若笑言。两人携手回去,带着这只意外得来的“猎物”。萧鼎等三人见状已然会意,灵犀负责拾柴,方有德负责将柴火燃起,萧鼎则将这野兔去皮、除去内脏、分成几块,用树枝穿着,在火上翻烤。约过去半个时辰,肉香四溢,闻得人馋涎欲滴。萧鼎将最大的两份给了北堂昊与杜兰若,待二人用过之后,才将剩余的三份由他们三人均份。吃饱之后,五人重新上了马车,照惯例,萧鼎与方有德驾车,灵犀留在车内伺候。但今日,灵犀却与方有德商议,由方有德在马车内伺候,自己坐在萧鼎的身边。“萧统领昨夜睡得可好?”灵犀笑问。“一般。”白天的萧鼎又变回那个寡言少语的禁卫统领。“还有几天能到边塞?”“大概三天。”仍是言简意赅灵犀负气地望着他:“你就不能哪句话说得长一些?”“有。请姑娘少说话,我们还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