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天下第一庄之行,慕容雪颜收获良多。首先是确认了与天下第一庄的长期合作关系,其次是结交了宇文霜这个朋友。在今后的几个月内,慕容雪颜在宇文霜的帮助下,在酒庄中又加入了酿造米酒、料酒的生产链,并在离天下第一庄较近的潮州开设了酒庄分店。当然此后的代价是慕容雪颜比从前更忙了,很多时候基本上就是京城潮州两边跑。而南宫逸……与南宫逸的感情一直就停留在似有若无的阶段。像正常的夫妻那样同居着,在有“生理需要”的时候行周公之事,在公开的场合依然保持着必有的礼节,此为彼此的默契。静下来的时候,慕容雪颜常常会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是,她觉得这四个字便是她与南宫逸目今生活的写照。静,好,该有的气氛一样不少。如果说还缺点什么,那就是——套个现代的词,是**。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缺少些什么,他对她的珍惜,是因为明白了什么能把握什么不能把握;她对他的接受,是因为自然而然地迎合。带着这样的惶惑,慕容雪颜在大齐的第一个年头走到了岁末。这个腊月,她的身边有了两个令人展颜的好消息。第一,是醉无眠在她的提议与协助下,共同酿成了一种新酒,因其味道较之梨花春更清甜爽口,甘醇怡人,她给酒命名“樱空雪”,打算将酒打入宫中,成为宫中御酒,因而酿成之后秘而不宣。第二,是她的好朋友杜兰若终于得偿所愿——北堂昊力排众议,立了杜兰若为皇后,移居合欢殿。因为听说了这两个好消息,慕容雪颜整日笑意盈盈,喜形于色,腊月初一那日,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白天逛集市,夜里去鸣翠坊观看歌舞。这一次,她竟难得地听到了一次古代版的男女合唱——自然,这是她一早就向艳无双建议的——只是先前一直无缘一饱耳福。歌,是她“引进”的《情醉》,歌词清丽,曲调优美,令她久久回味:情丝如梦愁断白头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千年等候只为破茧重逢一生的痛只愿你为我读懂红颜独憔悴莫笑桃花劫一腔春水只为你搁浅把酒唱离别追忆鸳鸯弦用生命换永远驻你心田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圆沧海桑田春去春又归缘起缘灭轮回落凡间天上人间醉无眠……“怎么样,效果还不错吧?”艳无双在她身边坐下,笑容隐约有些得瑟。“挺好的。”慕容雪颜笑,“无双姐,你是越来越会做生意咯。”“要说会做生意,我怎么及得上你呢,你的慕雅酒庄现在是大齐的第一酒庄了。”艳无双若有所思地垂眸,随后又意有所指地言道,“不过,还差一步……”“是还差一步。”慕容雪颜心知肚明地占点头。若将樱空雪引进宫中,成为御酒,那么,慕雅酒庄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北齐第一酒庄了。外,与天下第一庄接轨;内,与宫廷接轨。慕容雪颜正为生意上的事情冥思苦想,又一件大事的发生扰乱了她的计划。潮州发生雪灾了。她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情,并不知晓军国大事,是京中突然涌入的灾民让她从旁人的口中问到了雪灾之事。而且,也因为雪灾严重,南宫逸自请离京,到灾区赈灾。慕容雪颜在京城租了一片无人居住的大四合院,开了一个难民收容所,提供一日三餐与日常用度,紧接着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潮州,希望能凭自己的财力、物力为灾民做一些有意义的实事。据她父亲慕容睿的描述,潮州积雪成灾,寒冷异常,路面、田野、林间均被冰雪覆盖,冰雪积得有数尺厚,经久不化,行人出行困难,冻死、饿死都不计其数。慕容雪颜想到了灾区被冰雪所困,急需之物是粮食、棉袄,花钱购买了数百袋大米,并在京城各布庄赶制棉袄、棉被,十日之后,方将一切赶制齐全,当下要赶去灾区,她心情急切,故而嫌马车太慢,加之灾区之路为冰雪所堵,马车能不能过去还是未知数——还好,她闲暇时向过无痕学会了骑马,在这非常时期倒起到了作用。慕容雪颜赶到潮州城门之外的时候,恰逢南宫逸带领潮州刺史及另外一些地方官吏用榔头、铁锹等物撬碎积得极厚的坚冰,但人的臂力有限,收效甚微,工程进行得极其缓慢。“你来干什么?”南宫逸皱眉望着驭马而来的慕容雪颜。抗灾、赈灾,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这个小女人过来搅和什么?“如你们这般,便是弄半个月也搞不定。”慕容雪颜无视他堪比黑金刚的脸色,笑道:“为什么不试试炸药?将路面比较中心的位置的冰捣开一个洞,把炸药下去,然后借用炸药的力量把周围的冰都炸开,不是快得多吗?”“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几个小官吏已经频频点头。“还有,这些小面积的地方,别总是用蛮力捣,试试另外一个方法,或许能更快。”慕容雪颜又说道。这下连南宫逸也有了好奇心:“你倒说说看,是什么方法?”“杠杆原理。”慕容雪颜解释着,“我们可以做一把一头尖的铁棒,深入坚冰之下中间用巨石为支点,另外一头再以数人之力将铁棒下压,这样力道就比用铁锹、榔头之类的大得多了。”“你这个方法是从何想来的?”南宫逸细细回味了一下,觉得慕容雪颜所说颇有道理。“从脑子里呀!”慕容雪颜眨眨眼。四周官员见两人言笑无忌,形迹亲昵,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她是……”“她是本王的……朋友……”想来想去还是这样解释比较好,毕竟一个王妃出来抛头露面并不稳妥。慕容雪颜朝他吐吐舌头,对他的“朋友”的称呼倒也没有见怪……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弊病,女子一旦外出行走,得顶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压力。她已经决定用“江湖儿女”来定义自己,什么王妃,什么郡主,什么相府千金,去他的!她还在出神,南宫逸却不浪费时间,早命众人取了一块长达四五米的木桩来,亲自用随身佩剑将木桩一头削得稍细,又命人搬来巨石,垫在离坚冰一米左右之处,照着慕容雪颜提示的方式一试——随着几个人齐心协力地将木桩往下一压,原本坚不可摧的冰块霎时分崩离析。“好办法!”众人皆交口称赞。慕容雪颜不以为意地转过头,对南宫逸道:“你能带我去看看灾民吗?”“好。”南宫逸带着她沿着不久前方凿出来的一条通道进城,一路之上,但见处处都是冻得整个人瑟瑟发抖、面色青紫,手上生满冻疮,或饿得奁、奄奄一息的老弱妇孺。其情状之惨,令慕容雪颜不堪目睹。“怎么没看到男丁?”“男丁都去帮忙了。”南宫逸眉宇间镀上悲天悯人的神色,“此前潮州城整整五天粮尽水绝,大雪封住了进出通道,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相临的青州也受灾严重,许多难民背井离乡。”“难怪在京城看到许多难民。”慕容雪颜恍然大悟,“我在京中设了难民收容所,专门用于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否则,他们一定会被京官驱赶出京城的。”南宫逸再次带着惊叹之色望着这个胸怀气度不同凡响的女子,放眼天下,所有生意人想的都是如何敛财、生财,没有人能像她这般真心诚意地为灾民着想。“这里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慕容雪颜仰头问。“是温饱。”南宫逸说道,“朝廷之前发放了赈灾银两下来,但是……”说话间他四下望了望,方抑低了声音说道:“五千两的赈灾银两发到这里的时候就变成了两千……”贪污?!呃,是了,这是封建社会常有的产物。哪里有油水可捞,哪里便有贪污受贿的事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可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慕容雪颜语带关切,“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南宫逸将唇附在她的耳畔,方轻声道:“潮州县令严正,此人嫌疑最大。”“就是穿墨绿色官服,长靴都破了一截的那个?”慕容雪颜面露疑色。如果南宫逸不告诉她,她真的以为这个严正是个清官了,首先看长相吧,四十来岁,五官俊逸,相貌清癯,身量微瘦,长得也真对得起他的名字,要多严正有多严正,看看他衣着,半旧的官服,足上穿的长靴显见得穿了好些年了,显而易见地磨破多处,刚才她一来便注意到这个人了,是因此人的装束实在与众不同。经过南宫逸的解释,她算明白了,这个人如此装束并不是真正一穷二白,而是为了作秀——穿得破破烂烂的,好证明自己是个清廉的好官。“是,我昨夜夜探他府上,发现他的府内设有秘道,秘道里面藏匿了大量金银珠宝。”南宫逸又说道,“就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清官,还说今晚将在府中设宴款待我。”“你昨夜可曾打草惊蛇?”慕容雪颜道,“依我看,他今晚宴请你,指不定就有什么阴谋诡计。”“昨夜是惊扰到了他,不过我蒙了面,并未让他看见面目。”南宫逸道,“想来,他应该起了疑心了。”“那么今晚可说是‘鸿门宴’了。”“此处是潮州行馆,我暂住于此,日落之后你来此处与我会合。”南宫逸指着路边一处行馆说道。慕容雪颜沉默下来,一回味,方发现刚才的对话他们都以“你”、“我”互相称呼,语气平和。这是第一次,他们真正地谈拢了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