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的赈灾,是慕容雪颜与南宫逸相识良久以来的首次真正合作。南宫逸命当地官员照着户藉名册,每户发放三袋大米,而慕容雪颜则亲自上阵,协助秀容一同将棉袄一件件地发到每个灾民手上。忙到半夜,慕容雪颜筹备好的东西倒是发放得差不多了,灾区的问题还有一大半未解决。翌日清晨,慕容雪颜正一筹莫展,只见宇文霜亲自押送着大队马车过来,一眼望过去,前面所有的车辆上均装着满满的粮食……有了宇文霜的帮助,灾区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粮食、棉袄、干粮、一样样发放至灾民手中,路面的坚冰则由南宫逸率领众人以慕容雪颜所授之法以最快的速度凿破,又将将几日过去,赈灾的事情完成了十之八九,南宫逸命当地官员继续进行救灾,将朝廷发放的银两留下,用下灾后重建,自己则打算先押送严正返回京城。临行前夜,慕容雪颜心情说不出的惆怅。在潮洲的几日,虽也有惊险的时候,却让她格外留恋。在这里,没有皇宫,没有云妃,南宫逸日日只能看到她一个,想着她一个……“想什么?”南宫逸侧过头望她,目中露出平日鲜少见到的柔和。“在想,离开之前,我们是不是可以参观一下这座县城。”慕容雪颜轻轻一笑,“我在这里还设了慕雅酒庄的分号呢,只是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朔气阴冷,慕容雪颜忍不住呵了一口气,搓了搓双手。真是劳碌命啊……当日赶来的时候马不停蹄几日几夜都没觉得冷,给灾民们发放粮食与衣物的时候也没觉得累,这一旦停下来了,疲倦的感觉便出来了。南宫逸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一只手,柔声道:“那明日一早我陪你去看看。”。他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好温暖……暖流伴着手掌的接触传到心里,让慕容雪颜的心也变得暖融融的。“雪儿……”他忽然唤她。“什么?”扬起头,面带眩惑。“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若说你任性吧,以前你闹着退婚的时候就任性得可以;可是,你又那么聪明,能歌善舞,还懂得经营酒庄;这次居然可以不计利益地为朝廷赈灾……”“我做赈灾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为了朝廷。”慕容雪颜神色婉静,“我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罢了。”“也许,我从前对你的了解太少……”“南宫逸。”慕容雪颜突然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字正腔圆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我在你的心目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你可有真正将我当作你的妻子看待?”“我自然将你看做妻子。”南宫逸毫不犹豫地答道。“那么云妃呢?你可曾忘记了她?”慕容雪颜索性又逼问道。“不曾忘记。”南宫逸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那在你的心中,究竟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她充满期待地抬起头望着他。她只是要一个答案……如果,他真正地彻底放下了云妃。如果,他真正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她。可惜,如果只是如果。“我只知道,我现在该珍惜的是你,而云儿,是过去的故事了。”迂回的答案,到底也没有正面回答,没有如她所愿在她与云妃之间清楚明了地抉择。也许,不该逼他……他已经选择了她,也清楚地告诉她云妃对于他来说只是过去。又有谁能没有过去呢?有一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比如她注定只能延续慕容雪颜的生命活下去,比如她能参与南宫逸的未来,却无法分享他的过去。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渴望拥有一个人的过去。他的少年时代里,满腔的爱恋全部倾注在一个名唤燕墨云的女子身上。而在他们相爱的过去里,真正的慕容雪颜还是小小孩童,她沐之晴还在另外一个时空……她微笑,反手握住他的手。信步行来,两个人在一个荒废的庙宇前停下。阴冷的佛殿,金装尽退的佛像带着慈悲的笑意迎接他们。“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慕容雪颜朱唇微启,念出一串佛偈。“雪儿……”南宫逸将她的肩膀搂住,对于她突然宣之于口的几句话有些担忧。“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她抬眸定晴看他,一直看到他内心最深处去。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而固执的水眸,是他从来熟悉的眼神……“不离不弃。”他轻轻承诺。“莫失莫忘。”她重重回应。在阴冷的佛殿里,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到他的唇上。这个吻,起初轻柔而辗转,带着难言的思慕,带着淡淡的惆怅,带着患得患失的心绪;然后,她变得放肆,带着野性进攻,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在他的口中探索,企图留下自己的印记,他感到唇边一涩,似乎被咬了一口。“你……”分开的时候唇边仍有明显的疼痛,南宫逸以指尖捋过,竟有丝许血迹。“这样的吻,没有别人给过吧?”慕容雪颜带着得意之色挑眉道。是没有别人给过……少年时和云儿在一起,总共也就发生了那么两三次。初吻的时候彼此都没有技巧,互相碰到了牙齿,以云儿一句大煞风景的“逸,你咬着我舌头了!”收场;后来再进行的时候,彼此也是温柔而轻巧的,害怕像第一次那样“伤害”到对方……怎么可以拿云儿和她做比较呢?南宫逸,你明明和她在一起了,为何还时时想起云儿,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他在暗暗责怪自己的心猿意马,回眸间却不见了慕容雪颜。原来她趁他出神之际悄悄一个人溜出了破庙,只身站在外面。“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她的手中拿着一个从庙中取出的蒲团。她将蒲团摊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看星星。南宫逸如法炮制,亦取了一个蒲团让自己坐下,与她背靠着背。“南宫逸,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她忽然这么问。南宫逸南宫逸……她就不能叫她一声“王爷”,或“相公”,整日价连名带姓。他皱了皱眉,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未料换来她一声毫不在意的轻笑:“可是,我已经叫习惯了呀!而且单叫一个‘逸’字该是多么肉麻,再说……”“……也许之前有过别人叫你‘逸’……”语气中带着惆怅。“好吧。随你。”南宫逸不愿在这么美好的时候扫了兴,只得随她,旋即又想起她问的问题,说道:“十五岁之前,我的梦想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从前有个武林人物外号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慕容雪颜笑笑,又用胳膊撞一下南宫逸,“那么十五岁之后呢?”“十五岁之后……”他顿了顿,终于决定如实相告,“我的梦想是娶云儿为妻。”“哦。”她轻轻的回应一声,因为背对着坐着,他没有看到她是何表情,从语气中亦听不出任何情绪。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的梦想呢?”“二十……今年之前是环游世界。”好险,差点将“二十一岁”说了出来,若当真说出来,南宫逸非当她患了失心疯不可。“今年之后……我只想好好活着,充实地活着,尽心做好每一件事情。”“包括做我的妻子?”他调侃地问。“……”这个问题貌似她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良久的沉默。“你知道苏武吗?”南宫逸忽问。“知道。他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慕容雪颜接口道,“他年轻的时候是汉武帝的中朗郎将,奉皇命出使匈奴,后被扣留在匈奴数十年,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牧羊,虽然生活屡陷困顿,但他坚持着自己的气节操守,一直不降匈奴,直到汉昭帝登基之后方回到汉庭。”“他曾经是我最崇拜的人。”南宫逸惊讶于她的博学,又说道,“苏武在出使匈奴之前曾给妻子留下一首诗,头两句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慕容雪颜面带微笑续到。她一向喜欢表达情爱的优美诗句,苏武的这两句也早就熟稔于心。他再次吃惊。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她似乎总能跟得上他的步伐。或许,她真的是上天在让他失去了云儿之后派来留在他身边陪伴他过下半辈子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南宫逸叹息,“当初我上战场的时候,脑海中也曾浮现这两句诗。”当初……她嘴角一牵,终究未说什么。当初他想着这两句诗的时候,想的人,是他的云儿。她有些累了,倦意袭来,靠着他的背上瞌睡连连。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南宫逸说了三个字。“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