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之后,南宫逸与慕容雪颜像是商量好似的,各忙各的,生活几乎全无交集。是谁的呼吸错乱了谁的梦,谁的玉手轻拂了谁的心……算来流年似水,一场期盼一场空。浮浮沉沉,皆逃不过宿命。慕容雪颜不给自己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与南宫逸只有晚间方有时间碰面,彼此相处亦算融洽,并不存在任何芥蒂。在潮州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恍若没有发生过一般。有时候她会想,若当时她受了重伤,他会如何?若,就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她的伤重得可能只有百分之多少救活的希望,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会不会对她说一些浪漫的话,做一些浪漫的举动?若……生活之中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若。日子一天一天挨近年关。宫中除夕,慕容雪颜以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入宫去赴皇上与太后所设家宴。随行的秀容一起小心谨慎地捧着一小坛物事,令众人惊奇不已。众人向皇上、太后请过安后,各归其座,筵席正式开始。慕容雪颜含笑起身,高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一小小礼物要与大家分享,让大家尝尝鲜,不知道是否方便?”“起来吧,可是那坛子东西?”太后指向秀容手中,慈目含笑,“你这丫头,又藏了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太后好眼力,正是此物。”慕容雪颜从秀容手中接过坛子,亲自捧着,前往太后所在,走至近旁,方说道,“这是臣妾开的慕雅酒庄新近研制的‘樱空雪’酒,臣妾听说不错,请太后尝新。”“若果然不错,哀家重重有赏,若是臭气难闻,哀家不但把酒扔了,且会重重罚你。”太后嘴上恐吓着,脸上带着笑。“若酒不合太后口味,确是臣妾失职,臣妾愿受罚。”慕容雪颜一行笑,一行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清醇凛冽的酒香顷刻间弥漫在长信宫中,在场众人无不被这酒香熏得震了一震——如此香气,断乎好酒!“真是香。”太后闻一下酒香,笑问道,“雪颜,你倒是告诉哀家,这酒是如何酿成的?”“回太后的话,这酒是臣妾命人收集了百花花瓣上的露珠、并加入桂花、梅花、及玫瑰花三种花的花瓣,另加入成熟葡萄酿制成的。”慕容雪颜含笑解释。说起这加入葡萄,还是从那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唐诗里得到的启发呢。“这酒可以称得上是百花佳酿了。”太后微微朝路公公使一眼色,路公公立刻会意,取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琉璃杯来,又亲自新过酒坛,往杯中倒满一杯。酒色淡紫中透着红艳,带着说不出的幽丽神秘,配上精美的杯子,当真令人爱不释手。“如此美酒,哀家都舍不得喝了。”太后笑着,先是举杯浅尝,目露赞意,再缓缓饮尽。慕容雪颜充满期待地看着太后的反应。“香!真是好酒!”太后笑逐颜开,对北堂昊笑道,“你这皇妹当真冰雪聪明,能酿得出如此美酒,皇儿,你不妨也尝一下。”“母后说好,想必是极好的。”北堂昊笑答。方有德早从路公公手上接过酒,给北堂昊斟满一杯。北堂昊举杯喝下一半,笑道:“果然是好酒!连宫中御酒竟也不及!依朕看,这酒以后可以作宫中御酒。”说毕,又将杯子递与身旁的杜兰若:“皇后,你也尝一下,这酒确是好酒。”“是。”杜兰若浅浅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亦满口赞誉,力荐将此酒引为宫中御酒。由此一举,樱空雪正式通过慕容雪颜的“引荐”,正式成为宫中御用美酒,而慕雅酒庄在京城之中乃至北齐全国上下的地位,亦更加不可撼摇,慕容雪颜亦因此跻身京城富豪之列,为人家喻户晓的,不是她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而是慕雅酒庄东家这一身份。深夜,湮云宫。临盆在即,云妃整日坐立不安,夜不成眠。这一夜,她辗转之下仍是无法入睡,索性披了披风起身行走。一想到慕容雪颜如今顺风顺水的生活,想到南宫逸在除夕夜前来赴宴时眼前只看得到慕容雪颜一人,却对她这个昔日的情人视而不见时,她就无法忍受。她不是会酿酒吗?还费尽心机将自己酒庄的酒引进宫廷。若在宫外,隔着宫墙,云妃自忖鞭长莫及,没有能力对付她,可是她竟将手伸向了宫中——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以云妃的狠毒,自然会好好利用一下了……说不定,还能改善与南宫逸的关系。云妃无法忍受南宫逸将自己当作路人的那种表现……就算他娶了别人,就算他日日拥着他人入眠,在她的思想里,他依然只是她一个人的,他必须时时想着她,事事顺着她……这个慕容雪颜,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闯入他们之间?“慕容雪颜,本宫就不信你永远有如此好运。”云妃咬牙切齿,森冷的笑回荡在空落落的宫殿,宛若鬼魅。翌日清晨,云妃起了个大早,命红绡去传唤采青。红绡半日方回,却说道:“采青那丫头说皇后时不时有使唤得着她的地方,所以如今不方便来湮云宫了。”“忘恩负义的丫头!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将她收拾掉!”云妃恨意无处发泄,唯有将一条手绢一下下地撕扯,布帛破裂之声不绝,好端端的一条手绢被撕成碎片。恨哪……云妃当真恨不得将采青这个昔日的眼线捏在手中,就像刚才撕手绢一般,将她撕成一片一片!“娘娘,奴才倒有个主意,可以重新让采青为我们所用。”小川子凑近,一脸奸滑的笑容令红绡亦毛骨悚然。“说。”云妃命令道。“奴才听说太医院新来的卢太医与采青是同乡,两人过从甚密。”小川子面露阴毒,“娘娘,若是咱们撞破这两个人的‘私情’,您说,要采青重新为您所用,还会是难事吗?”“本宫还真看不出来,你有如此心计。”云妃赞赏地看一眼小川子,面露笑意,挥手道,“既是这样,此事由你安排,全权办理,办得好了,本宫重重有赏。合欢殿。晌午,杜兰若带了灵犀去舞妃处小坐,采青则被留在了殿内。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匆匆而来,招呼也未打,在台阶前扔下一个信封便跑。“站住!”采青大声喝令,那太监却是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晓艳,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采青命令一名宫女拿起信封。“是。”那宫女走近去拾起信封,取来交到采青手中。采青看到信封上是四个字:采青亲启。隧留了心,命晓艳退下,自己将信揣在怀中,趁人不注意,径自回房取出来看了。“采青见上:今日子时北苑宫门守卫疏落,是为出宫良机,届时务必在宫门处相会,不见不散。良机难失,万莫错过。卢有庭。”“是他。”采青一颗芳心难已自已。这么久了,他终于表态了吗?她曾经多少次旁敲侧击向他诉说自己的情意,而他呢?一味装傻充愣,对她的一片深情孰视无睹。这次他是想通了么?因苑内居住的都是先帝的未生儿女的妃嫔,北苑那边守卫一向不太严密;从那边的宫门逃出去,恰是不错的主意。她从前一时不慎与云妃勾结了几回,原是想着云妃若能母凭子贵夺得后位自己便跟着水涨船高,未料皇上情系兰妃,竟顶着重重压力册封兰妃为后,结果也真算得上出人意料了。等她决定与云妃撇清关系,一心一意伺候皇后了,那云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也好,这次和卢太医出了宫,既解了自己在宫中之困境,又圆了与心上人双宿双栖的梦,倒算得上是一箭双雕了。主意打定。采青将房门锁好,迅速收拾起包袱来。是夜,子时将近,采青趁合欢殿外侍卫换班之际,悄悄背着包袱走出了合欢殿。在另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满意地笑了,闪烁的眼眸在月光反射下幽蓝得像猫眼一般锐利。躲过重重守卫,好不容易来到北苑,却是空无一人,采青正自失望,猛见得不远之处,一个男人正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显是等了许久。“卢太医!”尽管采青的声音很轻,在深夜里听来仍是十分清晰。卢有庭转过身子,发现了采青,于是向她走来。“你说有要事寻我,若我不见你,明日便会看见你的尸首,这是什么意思?”与采青所想象的截然相反,卢有庭是一副被愚弄的生气的表情。“我何曾如此说?”采青委屈地辩解着,“我……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敢说你半点感觉也没有吗?再说,不是……不是你写信约我出来说要私奔的吗?”“私奔?我写信?你莫要胡说八道……”卢有庭气呼呼地反驳着,忽然脸色一僵,将自己手上纸条拿出,“莫非,有人设计我们?”“你的意思是?”采青将那封在合欢殿台阶收到的信亦取出。两相对比之下,二人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这两封信,赫然是同样的笔迹,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究竟是谁?”采青气愤难当。“是本宫。”冷冷的声音响起,云妃披着暗红色的披风出现,如同暗夜无端出现的幽灵,身边跟着惯常相随的红绡与小川子。“采青,你身为宫女,竟不知廉耻,与太医私通,你可知罪?”云妃厉声喝问。“我……奴婢没有。”采青颤声道,“娘娘,你为何如此对奴婢?……”“你敢说你对卢有庭没有思慕之情?你敢说你连包袱都准备好了不是为了私奔?”云妃咄咄逼人,并不给采青喘息的机会,“你说,若本宫现在将事情告到太后面前,太后是信本宫的话呢,还是相信你一个小小奴婢的说辞?你那皇后主子若是知道此事,是会出来维护你而开罪太后呢,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处置你?”“娘娘开恩,娘娘开恩!”事已至此,采青深知自己无幸,跪下来不停地求饶。“采青,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你何必如此?”卢有庭倒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并不示弱于人前,“陷害他人是会遭报应的,就算位高权重又如何?”“大胆,胆敢觊觎宫女已是死罪,你还敢出言污蔑皇妃,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川子恶狠狠地一声断喝。“一切罪责奴婢愿意自己承担,求云妃娘娘放过卢太医,他……他对奴婢向来无心,他是无辜的。”采青昂然道。“采青,你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本宫若是要你的命,只须放声大喊你们二人的命都没有了。”云妃笑容满面地将采青扶起,又说卢有庭说道,“随本宫回一趟湮云宫,本宫方才深夜无眠,行走时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