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颜从太医院出去之时,猛地瞥见一个形貌年轻的太医匆匆出去,身边依稀跟着湮云宫的宫女红绡。慕容雪颜留了心,飞速跟随其后,果然远远看见那太医闪身进了湮云宫左偏殿。那云妃在笨,也应该不至于在自己的地方杀人灭口——如此思量一番,慕容雪颜放下了心,隐在暗处等候——幸而她在赶来太医院之后知会过秀容,命她亦在暗处观察湮云宫动静,此时秀容亦站在另一处等候。那晓艳从湮云宫中出来之时,面色仍是苍白如纸,看起来虚弱得很,而且精神也十分不济。只见她形单影只,并不回合欢殿,只是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宫中御河就在眼前,晓艳一看见水,想也不想,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有人落水了!”过路的宫女太监亲眼所见,纷纷叫嚷起来。慕容雪颜趁机现身,下水救人。幸好在现代她会游泳,关键时刻还派得上用场。将晓艳救上岸后,尽管自己也被冻得够呛,仍急着去探晓艳的鼻息,发现她尚有微弱的鼻息,慕容雪颜方放下了心,一面压住晓艳的肚子,使她腹中的水吐了不少出来,再叫了秀容与另外几名太监一起,将人带往太医院去。消息传到湮云宫,云妃气得几乎发了疯。慕容雪颜前脚离开湮云宫,她跟着便命红绡去传卢太医——因有把柄在她手中,卢太医亦受制于她——给晓艳施针,喂以五石散,使其精神错乱,让她“不慎落水”。谁知事情竟让慕容雪颜所知,并先一步救下了晓艳。云妃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断地想着事情若是败露自己会否受到牵连,又想着自己有腹中这个护身符,若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至于太糟……正胡思乱想着,又有消息传来,晓艳腹中积水过多,加之身体虚弱,已然不治身亡。“那丫头死了!本宫倒要看看慕容雪颜还有什么可查!”云妃得意的声音响彻湮云宫。“娘娘洪福齐天,连老天都帮着娘娘。”小川子谄媚地一笑。“是么,若本宫告诉云妃娘娘,晓艳根本就没有死呢?”慕容雪颜的笑声传来,令云妃徒然一惊。最令她吃惊的不是慕容雪颜的出现,而是她身边的人……“皇上!臣妾,臣妾……”云妃慌乱得语无伦次,半日说不上一个字。“起先皇妹告诉朕晓艳中毒之事是您一手设计,朕还不相信。司徒太医告诉朕毒下在杯中朕也还不能完全相信,现在看来,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北堂昊痛心疾首地看着云妃,“云妃,当初你初进宫的时候,那般温柔良善,怎么如今,会变得这般不可理喻,这般恶毒?”“不可能……那碎片……”云妃喃喃自语,不停摇头。“本宫当众扔掉的是一小半,好消除你的疑心。晓艳的死讯也是本宫出的计策,让皇上命你宫中的小宫女进来传话的,然后让皇上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你!……”云妃指着慕容雪颜,半个字也说不上来。北堂昊扫了云妃一眼,目光落在她硕大的肚子上,终究心有不忍,叹道:“看在你腹中胎儿的份上,且并没有闹出人命,此事就这么算了,云妃,你且为腹中胎儿积积德,别再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待人接物温润有礼的北堂昊从来不曾疾颜厉色!从十五岁嫁进东宫成为太子妃起,云妃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冷峻阴郁的脸色!惶恐不安中,她屈膝跪下,泪盈于睫:“皇上,臣妾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好!”北堂昊不耐烦地拂袖而去,不曾多看她一眼。慕容雪颜紧随北堂昊离去,变不曾逗留片刻。接到云妃约见的帖子,慕容雪颜心中存了三分芥蒂七分警惕。这个女人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啊……见还是不见?思虑良久,她还是决定见一见云妃,有关南宫逸的种种,她认为有必要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云妃谈清楚。云妃之所以会如此针对她,完全是对南宫逸的情结在作祟。御花园的假山旁,云妃披着白狐披风临风而立,雪白的身影与四周开得正茂盛的白梅花似乎融为一片。慕容雪颜渐渐走近,云妃转过身来,眉目如画,已看不出昨日伤心流泪的痕迹。不知是这女人天生擅长粉饰太平,抑或是自我调解恢复能力奇快?“红绡,你退下。”云妃将红绡屏退。慕容雪颜见状亦只得命秀容退下。剩下她与云妃二人相对。慕容雪颜定定地望着云妃高高突起的肚子,若有所思。“慕容雪颜,你可认得这个?”云妃在她面前出示一枚玉佩。“玲珑玉佩。”即便之前并未亲眼所见,为这玉佩她可背了好长一段时间黑锅,且亦得知玉佩在云妃处,此时又如何不知?“知道就好。”云妃洋洋自得地一笑,“这玉佩是昭阳公主当初下嫁前镇国大将军的陪嫁,指定要给将来的靖王妃的,靖王如今将这玉佩放在我这里,你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吧?”“一枚玉佩根本不能代表什么,你若喜欢,就尽管留在你身边。”慕容雪颜淡然一笑,“我只知道,如今我和他都学会了珍惜,也更懂得了把握当下。我相信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她眼中的自信使云妃气结,更坚定了实施事先预谋好的计划的决定。只听得她又接着说道:“至于在他的心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重要,我不在乎……”“想知道在他心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非常简单。”云妃笑得妩媚动人,令慕容雪颜联想到“笑里藏刀”这个词。在她还未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时,云妃将她的双手放在了那高高突起的肚子上,随后整个人急剧倒退……“云儿!”南宫逸赶来之时,看到的是慕容雪颜用手“推”云妃的肚子使她朝后仰摔的一幕。他展开轻功靠近她们,看见云妃摔倒在地,下腹一片殷红。“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一次,她真的希望他能够相信她,就像从前相信她做任何事情都有她的理由一样。他们不是开始渐渐相处融洽了吗?他答应了要和她好好生活,在灾区,他们还度过那么长那么美好的时光,他们相互依偎,他们一起看星星谈理想……可是这一刻,慕容雪颜清楚地看到南宫逸的眼里酝酿了涛天的怒火,除此之外,她看不到他对她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慕容雪颜,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南宫逸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开,掼得她整个人摔倒在地。“我……”一个字吐露而出,却再也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感情的天平终究还是倾斜曾经的那个青梅竹马。看着他紧张地一声声呼唤云妃,看着他抱起云妃飞奔而去,看着他的身影绝然,她的眼前一片氤氲,似有水汽泛起——流泪了吗?为何要流泪?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流泪,究竟值不值得?擦干泪,她徐徐起身,步履艰难地朝湮云宫的方向走去。天边,一道道惊雷划破云际,酝酿着未知的暴风骤雨。抬起头,迎上那一片混沌的天色,目光所触之处一片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是时电闪雷鸣,豪雨如注。慕容雪颜走在暴雨之中,被一天一地的大雨冲刷得浑身湿透,连心也是流着眼泪。原来爱情会这样短暂……在她以为得到的时候,又迅速地失去了。原来爱情是这样虚伪……在她以为停驻的时候,又迅速地变质了。原来……她以为南宫逸是她的良人,而其实,他依然只是云妃的。是云妃一个人的。曾经,她害怕云妃再度夹进她和南宫逸之间;今日,她终于知道,是她夹进了云妃与南宫逸中间。可笑,可悲,可怜,可叹……她在雨中徒步到湮云宫,在宫外的院子中等候着,看着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听着里面言语喧哗,整个人麻木得毫无知觉。良久良久,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由内而外传出,猛得令她一惊。紧接着,湮云宫的公公小川子拖长了声调宣布着:“宣文二年正月初四日亥时,湮云宫云妃诞下皇儿——”她生了吗?也就是说,孩子没有事?那么她的“罪孽”是否可以减少一些?恍惚中她看到南宫逸向她走近……她以为是幻觉,却猛得听到他说道:“幸而云儿福大命大,母子平安,若她出了事,我定要你血溅当场!”血溅当场……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给她定了罪。“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动过手,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呢?”她努力地再为自己申辩一遍。南宫逸的声音比大雨更冷:“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这次是云儿大度,她告诉皇上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所致,但你记住,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允许有第二次!”云儿大度……这个大度的云儿曾经差点要了她的命,他忘了;这个大度的云儿前一天还在设计宫女中毒企图谋害她,他也忘了,以她慕容雪颜的个性,从来都不屑此举……原来在他心目中,她的地位,始终及不上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