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替场?”慕容雪颜将腰叉成茶壶状,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无,“为什么?”“画扇的事情是你穿针引线的,你得负责任。”艳无双摇了摇那把一年四季中三季不离手的团扇,理所当然地一挑眉。慕容雪颜横眉竖目地瞪她,半晌不说话。“怎么,你不敢登台表演?”艳无双使出激将法。“谁说的,明天晚上我就表演给你看!”慕容雪颜倒不是被她所激,是真的有兴趣“跑龙套”。“这可是你说的!”艳无双借机将事情敲定。“是我说的没错,不过,我也告诉你,我只替你表演三次。”慕容雪颜说出自己的条件,“从明天开始,你要重新招一个姑娘来,替补画扇的位置。”“这是自然。”艳无双稳稳靠在椅背,犹如吃了定心丸。慕容雪颜却是暗自叫苦。这就叫好人当不得,一时仗义成全了画扇与莫天佑,他们倒好,画扇自赎其身之后,莫天佑便带着她先回故乡取父亲骨灰,再一同去游历四方。而她呢?竟还要留下来收拾烂摊子……许久没表演了,明日的节目,大概也只能表演本色的唱歌。这样一想,事情便变得容易多了。她还真想不到,这个世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秀容近来感染了风寒,晚上她是只身来到鸣翠坊的。晚上的时候,锦瑟表演过后,便由她上场,献歌一曲。慕容雪颜心中早打算好,唱的歌是一首心然的《千年缘》:“冰封的泪如流星殒落跌碎了谁的思念轮回之间前尘已湮灭梦中模糊容颜昆仑巅江湖远花谢花飞飞满天叹红尘落朱颜浮云蹁跹情如风情如烟琵琶一曲已千年今生缘来生缘沧海桑田成流年……”凄美的歌词,哀婉动人的曲调,无须更多的表演,那宛若天籁的声音便足以吸引了所有的人。台下众人被这样优美的声音彻底惊艳,掌声雷动,欢呼如潮,连围坐于雅间内正在谈公事的一干青年公子也被吸引了。一个长身玉立,俊眼修眉的青年男子忍不住起身,向过往的丫环打听:“这是哪个姑娘在唱歌?”“她呀,不是我们坊内的姑娘,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姓沐。”“哪个沐?”青年男子问得更详细了些。“水木沐。”那丫环答过话之后,便径自离去,那青年男子却是身不由己,走出了雅间……那青年男子徒步行处,从长长回廊望过去,但见一个女子站在舞台中央高歌,红衣似火,身量婀娜,风姿绰约,一方红色的手帕蒙住了大半张脸,使得众人对她面纱下的容貌充满了好奇。只听她唱起了歌词的第二次,仍是凄美深情的歌词曲调,如泣如诉,令人心神俱醉:“古老的剑斩断了宿怨唤醒了谁的誓言转瞬之间隔世的爱恋追忆往日缱绻昆仑巅浮生远梦中只为你流连……”一曲毕了,余味悠长,台上的女子微微福了一福,正欲退下,却听台下起哄道:“再唱一首!再唱一首!”那姑娘微微顿了顿,旋即笑了笑,施施然到舞台后面走了一趟,不一会儿重新出来,已换了装束,白衣胜雪,面上的面纱亦是同样的色系,头上除了一支白玉簪,并无多余装饰,益发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要慕容雪颜再唱歌,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她只到舞台之后与乐师们交谈了几句,告知自己将要演唱的曲目,随后来到舞台中央,等待着乐曲的响起,随着前奏的完毕,她清甜的嗓音再次回荡于鸣翠坊中,这一次,她换了一首风格活泼的歌。“老天搞不定命运我自己摆平善解人意百无禁忌爱就要麻痹不爱也没有关系称兄道弟不伤感情天不灵地不灵天下大乱发神经花非花舞花满天色不迷人人自迷雾里看风景爱与恨分明风里来浪里去别在意……”随意地吟唱着,她且唱且在舞台中央漫步旋转,似春日里的一个精灵般活泼俏皮。那青年男子倚着梁柱看着,只觉得这抹身影似曾相识。他可以肯定,他见过她,一定见过!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那面那女子已对众一福,退出了舞台,尔后鸣翠坊的老板艳无双上场,对台下众笑道:“各位,这位沐姑娘是老身的朋友,近日画扇姑娘抱恙,所以沐姑娘出来替画扇几日。今日她有些累了,明晚同一时间再来表演,希望各位捧场!”他对艳无双的话全不在意,一门心思全在台上那姑娘的身上,见她趁人不备,从舞台后面悄然离去,他也留了心,从回廊另一边迎过去,企图拦住这神秘的姑娘。凌河王突然出现在面前,让慕容雪颜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不会绝对这么巧吧?在这样的地方都能遇见,如果他回去告诉了南宫逸她在此地出入……呃,她敢肯定,她连皮都会让南宫逸扒了一层。“姑娘……”凌河王显然没有认出她来,只问道:“敢问姑娘尊姓芳名?”“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慕容雪颜笑着挑了挑眉毛。这个家伙目光中的这种热切……怎么看起来就像莫天佑看着画扇的那种表情。估计他知道自己表错了情,估计能活活地气死再死死地气活!“是,是在下唐突了。”凌河王将对中折扇一合,双手一拱,面色严肃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唐,单名一个律。”唐?他明明姓北堂好不好?看样子,这个家伙还是有点分寸的,知道不该在烟花之地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唐公子,奴家还有要事,就不逗留了,你自便。”慕容雪颜准备就此离去。这面纱当真是好东西,蒙上了它之后,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顺便装装淑女。若没蒙上面纱,北堂律一定会看到她面纱之下那张红得不寻常的脸,估计连她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这做作的语调……她正发着呆,想着面纱的好处,未料一名路人甲经过,还好死不死地大手一挥……然后她脸上的好东西便滑了下来。然后……她看见北堂律脸上奇奇怪怪的表情,有难以置信,有惊心动魄……“怎么会是你?”事实太出乎意料了,让他觉得难以想象,难以承受。“呃……”干笑两声之后,方款款答道:“我在这个鸣翠坊是有股份的,老板艳无双是我朋友。”“你……”北堂律一张平常略显苍白的脸此时竟黑得堪比锅底,“你怎么能与青楼女子来往,你让靖王的脸往哪搁?”“喂,你今天是替南宫逸来教训我的吗?”慕容雪颜也不乐意了,毫不客气地反问道。北堂律一副义正词严的神态:“我虽与靖王私交不深,但好歹有同朝之谊,断不能看着他王妃自甘堕落……”“自甘堕落?怎么,你怕我给南宫逸戴绿帽子?”慕容雪颜顾不得四周赶来了另外几个与北堂律相熟的官宦子弟,——且其中有几个是她往日相识的——,反驳道:“妓女怎么了,你们凭什么瞧不起她们?她们当中也有才华横溢的,也有风华绝代的,见识才学并不输给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你……”“比如苏小小,她便是历史上有名的才女。还有唐朝的薛涛。这你总知道吧?她的诗极好,当时的许多男子尚不及她呢,而且还被当世尊称为‘女校书’。”慕容雪颜倾自己所知反驳着,“还有写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杜秋娘,也是名妓中的才女……”“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北堂律的表情很是古怪,半是赞赏半是质疑。“从书上,从一朝一夕的学习中。”慕容雪颜的口气缓各下来,说道,“王爷,佛家说众生平等,所以,我们不应该自视高贵而轻慢他人。何况,我来到这里,行事光明磊落,并未打着靖王府的旗号做一些有辱门风之事。”这一番论调有些新鲜,众人皆不以为然,唯有凌河王北堂律,却心下暗服。缄默半晌,北堂律忽想到一件事情,转头对一众人说道:“今晚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这般尽心回护的模样……众人知趣地笑了笑,各自散去,北堂律亲自骑马送慕容雪颜回靖王府,两人共乘一骑。“上次,谢谢你的披风。”慕容雪颜想起那次的“披风事件”,语带谢意。“无妨,举手之劳。”北堂律温厚地一笑。这个笑容,温暖地像冬日稀有的阳光。北堂律与北堂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相貌亦有五分像,而且,连气质都有着几分相似,都属于那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的类型。而南宫逸和他们一比,就像个坏脾气的大少……“到了。”慕容雪颜提醒道。“那下来吧。”北堂律自己翻身下马,接着伸手将慕容雪颜抱下来。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他竟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有一股电流击中了自己的身体,在他的体内流窜,使得他全身一阵酥麻……看着她进了王府大门,他重新上马,竟怀念起刚才怀抱中的温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