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收到红绡经过南宫明带来的信件时,南宫逸震惊了。年方一周岁零二月的小皇子被杜皇后亲手掐死,有杜皇后身边得脸的宫女为证,罪证确凿。而燕贵妃这会写信给他,是求他为自己“主持公道”。主持公道……他已经整整一年多刻意让自己与她疏远,她的影子,却仍时而徘徊过他的心海。那是第一次倾心去爱的那个人,要忘记,该有多难。最先负心的是她,可是执着不肯忘却的那一个人,却是他。又是一次,她对他一提出要求,他便不顾一切地应允——他打算入宫,亲自审理这个案子,用自己的方式,替她讨回公道。匆匆整顿好仪容,南宫逸大步踏出了房门……“你要去哪里?”慕容雪颜突然出现。“进宫。”他头也未抬,视她如无物。“什么事?”看见他焦灼万分的样子,她极想知道究竟为何。“你不知道也罢。”以她与杜皇后之间的交情,倘若让她知道了自己此番进宫的目的,只怕又会加以阻挠。慕容雪颜却倔劲上来了,拦着他不放:“到底是什么事情,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相互隐瞒吗?”“那好,反正我这个时候不告诉你,过后你也会知道,我不妨直说。”南宫逸抬起双眸,直视着她:“你的那个好朋友杜兰若,她今天早上掐死了小皇子。”“怎么可能,兰若不是那样的人!”如南宫逸事先想象的一致,慕容雪颜全然不信他的说辞。“早上云儿回去休息,小皇子身边没人,杜兰若就带着宫女悄悄进去,掐死了小皇子!”南宫逸照着燕贵妃给他的信中的描述形容道。“这只是你那个云儿的一面之词,对不对?”慕容雪颜反驳道,“你那个云儿,当初差点派人杀了我,害得冷先生失去了一只眼睛,还让我毁了容;后来又让兰若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这次焉知不是她的计谋?”“计谋?!”南宫逸怒不可遏,高声道,“怎么,你认为一个做母亲的人会狠心到牺牲自己的孩子去陷害别人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有些事情你认为不可能,不代表不会发生……”“你住口,不许你侮辱云儿!”南宫逸狠狠地打断她。“你我相信的人不同,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不过是争吵罢了。”慕容雪颜平静下来,“这样吧,我和你一道进宫,真相如何,一辨便知。”“好。”这回南宫逸不再作声,带着她一同入了宫。宫中已然乱成一团。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杜皇后,这一次,她真的可说是跳进黄河亦洗不清了。一边是自己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儿子,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唯一视为妻子的那个人,感情的天平,该如何倾斜?北堂昊心乱如麻。南宫逸与慕容雪颜一进了宫,便各自按着自己的习惯去调查事情。南宫逸当着北堂昊的面,再度问了事情的详细经过,而慕容雪颜则亲自去问已因获罪被禁足的杜皇后。2“相信我,雪颜,我什么也没有做。”杜皇后形容着当时的情景,“我一大早看过了雅儿之后便过去看小皇子,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采青这丫头要帮着外人诬陷我。”一想到当时采青诬陷自己的样子,她就整个人不寒而栗。这个采青,从她入宫那日起,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想自己平时也待采青不错,实在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倒戈,莫非……杜皇后未开口,慕容雪颜已代她说出了她的想法:“这个采青,从一开始被安排在你身边伺候,就是某个人的卧底。”“卧底?”从未听说的用词让杜皇后微怔,旋即会意,说道,“你的意思是,采青是别人派过来安插在我身边的。”“是,可惜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慕容雪颜叹了口气,蓦地想到唐宫中的一段县案——历史上不是有过类似的冤案么?当初在唐高宗时期,还是才人的武则天为了扳倒皇后,不惜亲自下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嫁祸于皇后王氏。这个燕墨云,是不是也用了相同的手法?“对了,小皇子为什么会住在合欢殿的偏殿里,他不是应该在甘露殿吗?”慕容雪颜猛地想到一个细节。“前两天小皇子不慎落水,燕贵妃惊慌之下将小皇子抱进我的合欢殿,太医们又说小皇子病未好,受风寒过重,所以不能挪移。我自问那几日待小皇子如待自己的儿子,我不明白……”明明,在小皇子落水当日她主动帮助燕贵妃的时候,她已经看到对方眼中隐隐流露出感激之色,她还天真地以为,趁着这次的事情,能让她们两个人言归于好。没想到,事与愿违……“雪颜,帮我。”杜皇后可怜兮兮地望着慕容雪颜。“可有太医能证明小皇子在你来之前便已去世?”慕容雪颜问道。“没有。”杜皇后气馁地摇摇头。“可有其他人证明你没有对小皇子对过手?”慕容雪颜又问。“没有。我当时只带了采青一个人。灵犀被贵妃身边的红绡叫去打络子了。”“……”慕容雪颜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叹口长气,“我就是想帮助你,恐怕也是爱莫能助。”杜皇后心灰意冷,仿佛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这一回,再也没有人帮得了她了。内侍过来传话,说皇上命靖王重新审理此案。她似又看见了希望,再转而看看慕容雪颜,却见慕容雪颜殊无喜色。“雪颜,靖王……”“靖王这个人为人木讷,固执得要命,而且……”她自嘲地摇摇头,将“而且”后面的内容隐过了不提。而且……靖王与燕贵妃自小相识,两人曾经是一对恋人,关系非比寻常。他又怎么可能帮杜皇后?并且也绝不可能看在她慕容雪颜的面子上帮她的朋友!世人皆说男子薄情,可是有时候,最不懂得忘情的,恰恰便是如南宫逸这样看似木讷的男子。3南宫逸高坐首座,亲自审理案件。北堂昊心有不忍,避而不见,而慕容雪颜则扮演了旁听的角色。“皇后娘娘,你最好从实招来,你杀害小皇子,目的为何?”南宫逸一开口便没半点客套。“小皇子不是本宫杀的。本宫看见小皇子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杜皇后拒绝承认本不该由自己承担的罪行。“你不承认没关系,本王可以问别人。”南宫逸嘴角噙起冷笑,转而问跪在一旁的采青,“采青,你说说看,你跟在皇后身边,看到了什么?”“奴婢……奴婢……”目光对上不怒自威的靖王南宫逸,采青竟有了刹那间的颤栗。慕容雪颜心下安慰,只要这个作伪证的采青露出马脚,事情也许就有转机了。采青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得将目光移向云妃,却一眼瞥见云妃有意对她晃了晃一个玉佩,只得咬了咬嘴唇,强自镇定下来。——那玉佩本是杜皇后赏赐给她的,而她赠与卢有庭作定情信物。“奴婢当时看到,皇后娘娘亲手掐死了小皇子。”采青有条有理地答道。“你说谎!本宫当时什么也没有做!”杜皇后急怒交加,伸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除了奴婢,太医院的卢太医也可以作证。小皇子是被用力掐死的。”“皇后,你为什么要害死本宫的孩子,就算你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女儿,你为什么要因为妒忌而害死我的儿子,你是不是怕他将来会继承大统,你就当不成太后了……”燕贵妃滔滔不绝地说着,声泪俱下。那伤心的模样,令南宫逸看了不由揪心……如果,当初带她走,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她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害。深宫险恶,无尽的厮杀,无尽的尔虞我诈,她那么柔弱,怎么能在这步步惊险时时危机的后宫生存下去?“那传卢太医!”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卢太医刚被带上来,南宫逸马上就急着问道:“卢太医,你如实禀报本王,小皇子是怎么死的?”卢有庭望一眼恨意难当的杜皇后,隐约生了恻隐之心……医者父母心,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一个无辜的人,坐实她的罪名,他实在觉得很难办得到。可,若是他为了这个所谓的无辜的人,得罪了燕贵妃,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而且还会带累采青和采青的家人……“回王爷的话,小皇子确实是被人用力掐死的。”卢有庭十分肯定地说道。“杜兰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南宫逸咄咄逼人地问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杜皇后凄然一笑,“这个局布得如此天衣无缝,本宫无话可说。燕贵妃,本宫祝你事事顺心,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圆了你当皇后的梦。”“你……你胡说什么?”燕贵妃楚楚可怜,泪流满面地望向她,“你害死了我的睿儿,你这恶女人,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贵妃娘娘,何必演戏?”慕容雪颜看不过去,嘲弄地一笑,“杀人灭口,买凶害人,这不是您惯用的伎俩吗?手上沾满血腥,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看见冤魂索命?”“你不许胡说!”南宫逸怒吼着打断她。“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你光顾着坦护这个女人,何曾顾及过旁人的感受?”慕容雪颜大笑着,将自己额际的刘海掀开,“这条疤,就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可是你当时做了什么,你还不是和这次一样,光顾着坦护这个女人了?”“慕容雪颜!”南宫逸的浓眉可怕地纠结起来。燕贵妃一面继续流泪装可怜,一面偷偷地颇为玩味地打量着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南宫逸,我很想问你一下,你究竟是谁的丈夫?到底谁才是恶女人,你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想面对,或者是想要包庇……”“啪”,一个耳光清脆地打在她的脸上,慕容雪颜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南宫逸横眉怒目地站在她的面前。雪白的脸上,触目惊心地印着五个鲜明的指印,令在场的人均暗自惊心。“雪颜……算了,是我命该如此。”杜皇后绝望地摇摇头,泪水漱漱滚落,“对不起,连累你们夫妻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