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相貌清俊一看便来头不小的男子,此时身边竟也没有随从相侍。“这位兄台贵姓?”那男子开口道。“鄙人姓沐。”慕容雪颜抑低了嗓音道。“原来你姓沐……”那男子表情有些失望,喃喃道,“像,实在是像……”“我们之间见过吗?”慕容雪颜淡笑着问道,“这位大哥贵姓?”“我姓薛。”男子儒雅地一笑,自我介绍着,“单名一个剑字。”薛剑……薛熙剑。慕容雪颜定睛一认,可以肯定,就是他——多年前,在北齐的时候,他们有过数面之缘。那一年,她在万三千府上表演过歌舞,而他,是万三千尊贵的客人。后来,万三千将她囚禁,企图利用她去讨好这个尊贵的客人。阴谋被南宫逸挫败之后,她为了帮南宫逸,还亲自前去驿馆见了他一面。当时,薛熙剑话里话外,对她满是欣赏与倾慕之情。而她,心中已悄然驻入了南宫逸的影子,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身份比南宫逸更为高贵的西宋王子。世事无常,她没有想过,这个当初她以为绝对不可能再见面的人,会有再相见的一天。当年的她,还在忙着与南宫逸划清界线,而转了几年圈之后,她再次退到了南宫逸的世界之外。想来,为了出门行事方便,薛熙剑将自己的名字稍微改了一些。毕竟是王子之尊,不能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慕容雪颜正要出声作辞,听得薛熙剑说道:“这位兄台,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伴相游吧?”一见如故?她怎么没发现他们是一见如故?不过,人家既然提出了邀请,总不好冷冰冰地回绝,拂了人家一面好意吧。慕容雪颜淡然“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走,那边画舫上游湖去。”薛熙剑道。画舫,游湖。果然是高级的公子哥,很懂得享受嘛!慕容雪颜反正是无聊,当是打发时间好了。索性随了他去。那薛熙剑带了她来到河畔,慕容雪颜目光所及之处,但见河中飘满荷灯。元宵节放荷灯,这也是古人的习俗之一。通常,很多人会在荷灯之中写下自己的心愿。薛熙剑见慕容雪颜望着荷灯发呆,笑道:“放荷灯可是女子喜欢的事,莫非沐兄也有兴趣?”“没兴趣,没兴趣。”慕容雪颜干笑两声。说话间薛熙剑已揽起她的腰身,几跃之间,上了一架画舫。这个动作有些突兀,慕容雪颜事先完全不知晓,而薛熙剑一触到她的腰际,当下暗惊。如此窈窕,玲珑有致,怎么会是一个男子。再看她肤如凝脂,目若点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怎么看,都是一个绝美的女子。那么,她应该是——女扮男装!慕容雪颜毫无征兆地让薛熙剑占了便宜,却是哑巴吃黄连,想说也说不得;而薛熙剑看破了她的女子身份,也佯装不知,继续与她兄弟相称。“沐兄弟,你看那边。”薛熙剑指向河东畔。“好漂亮!”慕容雪颜惊呼。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望过去,但见一片灯市,照得处处辉煌灿烂,一眼望去,只觉眼花缭乱。“沐兄弟是哪里人?”薛熙剑与她站得很近,说话时气息不时拂过她的耳畔。“是……是外地来的。”慕容雪颜道,有意挪开一个步子,与薛熙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是不是从北齐……”薛熙剑想进一步问下去,慕容雪颜却又退开了一步。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色,说道:“薛大哥,时候不早了,小弟要回去了。”“啊,你要走?”薛熙剑反应有些失态。莫非,这个家伙看出了什么,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看他这个反应,一派惜别之情,要么他是同志,对她动了“断袖之情”;要么,便是看出了她的女子身份,弄不好,已经认出了她就是当年那个胆大妄为的北齐女子。此地不宜久留。慕容雪颜正想着要再编排什么理由,好及早离开,画舫内忽钻出一人,对薛熙剑躬身拜了一下,说道:“主子。”她见那下人打扮的男子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有犹疑之色,便避嫌地走开,站得更远,由得那两人低语交谈。又过去好一会儿,薛熙剑与那人似是交谈完毕,方回到慕容雪颜身前,歉然一笑:“沐兄弟,实在抱歉,今日本该亲自送你回府。但……”“好说,好说,薛大哥只须将船靠岸,小弟会自行回家。”慕容雪颜抱拳一笑。这个下人出现得真是时候,恰到好处地“解救”了她。画舫靠了岸,慕容雪颜自行离去。薛熙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主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宫吧。”方才的男子重新出来,站在薛熙剑身后。“好,回去。”薛熙剑干脆利落地下令,无半点拖泥带水。旋即便已最快的速度上了岸,主仆二人疾步朝街上行去。2元宵节的这一个插曲,并未在慕容雪颜的生活中留下太大的波澜。在此之后,她仍是安稳度日,与世隔绝。又是几日之后,她一上街,便听说了一件大事。据说,西宋的老国君开年便病倒了,至元宵那时,可说是油尽灯枯,药石无灵,过后便与世长辞了。老国君去世之前,早拟好了圣旨,由太子即位,可惜,当时的太子被派到外地去处理事务,并未赶回。更有传言,说太子已遭遇不测。果然,又过去不久,西宋宫中发生了一场政变,政变之后,便换了新国君,却不是先皇定下的太子,而是另一名年岁尚幼的皇子。这些把持朝政的伎俩,慕容雪颜在现代的连续剧中看得够多了,随便一猜也知道这中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照常见的戏码,估计是某个位高权重的老臣使了手段,迫害了太子,然后选了一个年幼的比较容易操控的皇子作为傀儡,自己则在幕后把持朝政,掌握实权。这一系列的宫廷变故,对慕容雪颜而言,只是遥不可及的故事;对老百姓而言,也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百姓更在乎的,是安居乐业的生活。一日清晨,慕容雪颜闲来无事,便去山中,去赏玩大自然的美景。时近二月,山中春来早,已是鸟鸣山幽,花香怡人。慕容雪颜掬了一口溪水,但觉入口之后清甜甘凉。深深吸一口气,再做了几个在现代常常做的早操,顿觉神情气爽,精力充沛。那小溪之畔,有一排鹅卵石,慕容雪颜玩心忽起,脱下鞋子,在石寺上踮足行走。走得正起劲的时候,她忽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似从草丛中传来。那边会是什么?野兽?企图窥探她的人?慕容雪颜拿了一块大石块以备不时之需,大着胆子近前,却见草丛中躺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蓝衫全被鲜血浸透,整张脸也是血肉模糊,辨认不出本来面目。她起了恻隐之心,伸手在男子的鼻子处,试了试他的鼻息。鼻间还有微弱的气息,还好,他还活着。这个男子,看样子应该是遭人追杀,受了重伤之后昏迷在此。瞧他的衣衫布料,便不是寻常百姓所有,腰间还别着一块玉佩,看起来也是价值连城。慕容雪颜拿起玉佩一看,见上面镌了一个“薛”字。尔后,她就着溪水,撕下一片衣摆权当毛巾,将男子脸上的血迹先擦去。这一擦干净,她便认出了那男子的相貌,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薛熙剑,又是他!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男子,第三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慕容雪颜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薛熙剑带回自己的屋子,顾不得男女之嫌,将他那些被血污染的外衣悉数换下。她不知道,从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从此之后,便彻底纠缠……她的心里,决意抗拒感情,然而她的命运,偏偏注定了不会就此平淡下去。他的伤很重,伤口可能是在水中泡过,所以乍看之下整件衣服上全是血迹。除了肩膀处、左臂处两大重伤之外,他的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大小伤痕。如此重伤,还能撑着活下来,必是心中有极强的活下去的意念。慕容雪颜不得不佩服起薛熙剑来。他那么重的伤,单靠她备用的金创药,估计是靠不住的,他必须就医才行。不知道那些害他的人,可曾还在城中大肆搜捕?若是这样,带他出去就医,岂不等于自投罗网?慕容雪颜决定,进城去请大夫来为他薛熙剑医治。瞧他的样子,一时半会是醒不了的。请个大夫过来,再将那大夫留在此地治疗,先将他的伤养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