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已是将近两个月的光阴,薛熙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微风慕容雪颜提出告辞:“雪颜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的伤也差不多全好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你了。”“你要去哪儿?”慕容雪颜问道。“去找上官漠那老匹夫报仇。”薛熙剑红了眼睛,沉痛道。“报仇?就算你武功盖世,入了丞相府,取了上官漠首级,那又如何?”慕容雪颜反诘道,“天下的人也只会认为他是死于非命,你还是不能真正地为你死去的亲人们讨回公道。”“那你认为如何?”薛熙剑负气地反问。慕容雪颜沉吟片刻,目光严正地望着他,字斟句酌地说道:“首先,你要凭自己昔日的人脉关系与资金,重新招兵买马,将来凭此与皇城之内的那一位一决高下;其次,在你夺回了本该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之后,到时候你宣布上官漠的罪行,没有人会怀疑;最后,你才能按照律法为上官漠一党人定罪,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地为你的妻儿、随从讨回公道。”“雪颜……”薛熙剑有些惊愕地将她望着。她不过一介女流,却有如此胸襟,实在令他侧目,反观他自己,刚刚却什么也未考虑,单凭了一时的血性,仗着一把宝剑,便想去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慕容雪颜望他一眼,继续说着:“想要招兵买马,需要大笔资金,而且一开始,实力不稳固,行动要隐秘。”“资金……”薛熙剑目露难色。“我有。”慕容雪颜扬眉一笑,“这几年,我在北齐投资青楼、开办酒庄,在东魏创办美容院,手头上有一笔丰厚的积蓄。”“你愿意帮我?”薛熙剑凝视着她,不那么确定地又问了一句。“是。我觉得以你的气度胸怀,登基之后会是一位仁君。”慕容雪颜道,“我偶尔上街几次,听得民怨沸腾,百姓们都言如今朝政实质上由上官漠把持,由他上官一族满足私欲,全然不顾民间疾苦。”薛熙剑点头称是。可以想见,上官漠觊觎皇位已久,他在初初被立为太子时便有所察觉。奈何先皇对上官漠信任有加,而上官漠又着实狡猾,一直未曾露出狐狸尾巴,他即便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也探听不到半点风声,因而拖到了先皇过世,也不能动他分毫。将剑按下,薛熙剑坐在案边,思虎良久。上官漠除了丞相身份,还是九皇子薛熙琰的舅父,也因了这层亲缘关系,使他在先皇过世,并自认为已成功地除去太子之后,选择年方十四岁的九皇子作为新皇人选,一来九皇子年纪尚轻较好控制,二来甥舅的关系也使得他不敢轻易违逆他。而他,从亲缘关系这方面讲来,屈指一数,只能寄望于远在边关镇守的靖边大将军温胤城,温胤城的夫人与他的母后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从血缘上来说,温胤城是他嫡亲的姨父。薛熙剑将自己的这一层打算告诉慕容雪颜,她却摇头道:“只怕你能想到的,上官漠那老贼比你更早想到了,你的姨父,要么被冠以什么罪名入狱,要么明升暗贬,释了兵权。”薛熙剑点头称是,一时又难以决断。慕容雪颜亦在旁思量良久,方问道:“你在当太子之时,有没有培养一支你自己势力?”“有。”薛熙剑道,“京城禁军统领蓝尚武有一年酒醉误事,触犯军规,原要处斩,我用父皇御赐的免死金牌救下了他。”“那个人的为人如何?”慕容雪颜道。“为人正直。只是因为职务关系,我们一向很少来往。”“我想,我们不如乔装进城,先打探一下虚实,再借机与蓝尚武联系。不过,人心难测,我想咱们还是小心为妙。”“雪颜,此去危险万分,你愿意陪我一同涉险?”薛熙剑问道。慕容雪颜笑而不答,半日方问:“我们算不算朋友?”“自然是。”“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客气。”融融暖意袭来,让薛熙剑眼前一片温热。他定了定心神,静下来思考着出城的计划。“乔装其实非常容易的,贴个胡子什么的就很难被人认出来了。”慕容雪颜道,“好像贴了胡子会不太舒服,我看不如这样,你找块腐烂的猪皮,贴在脸上,乍一看奇丑无比,别人连看都不愿意看你第二眼,也就不会认真辨认你的长相了。”“这倒是个绝好的主意。”薛熙剑满口称赞,“雪颜,你果然冰雪聪明。”“至于我,只要将额前的这条疤痕完全露出来,便可以了。”慕容雪颜将额前精心修饰的那一处以手绢擦去,那条又粗又深的疤便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面前。“怎么会这样?还疼么?”这疤痕足有寸来长,极深极粗,看起来是刀伤。而从表面的恢复看起来,应该有好几年了。虽如此,薛熙剑还是止不住疼惜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对你下如此重手?”“都过去四年了,早就不疼了。”慕容雪颜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徘徊太久,一语带开,“我们这样两个脸上有疤的人走在路上,应该‘丑’得不会引人注目。”“我们若去找蓝尚武,起初应该隐瞒真实身份。”薛熙剑又道。“这是自然。”慕容雪颜同意道。2一番乔装打扮之后,慕容雪颜与薛熙剑双双进了城。为了乔装得更逼真一些,慕容雪颜买来两套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裳,并两顶斗笠。他们是两个面目丑陋的人,情理上讲,戴斗笠是为了“遮羞”,也算说得过去。离那场血雨腥风的惊天政变,已过去了足足两个月,京城中,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有序。百姓安然生活,市井之上热闹如同往昔,由此看来,那场宫变对于民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宫廷中的争权夺位,那些流血的画面对于百姓而言,更像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毕竟,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百姓们真正需要与渴求的。两人鱼贯地由城门进入,来到城中最热闹的茶寮。此处,常有人交谈时局国事,慕容雪颜偶尔来过一两次,所知道的关系皇宫中的消息也是众人交谈而知的。她与薛熙剑坐好之后,便点了几样小菜。旁边的一桌客人,一望便是名门望族的子弟,个个衣着品貌不凡。彼时一桌子人正相谈甚欢,倒让两人听到了不少消息。“听说靖边大将军被升了丞相。”一人语带惊异。“温大将军军功卓著,上官丞相如今又贵为摄政王,丞相这个位置,自然是他的。”一人附和道。“如此一来,温丞相手中可就没了兵权了……”一人似看到了事情背后的本质,语气黯然。一人四下环视了一会儿,警惕道:“说话都小心些,如今可不比往常。”果然,那人话未说完,一队卫兵便持枪来到茶空寮门口,为首的小将口内嚷道:“抓乱党了,抓乱党了!”“官爷,我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家,与乱党可没有干系,您看是不是换个地方?”茶寮老板讨好地对那小将笑道。“放屁,本爷一看你长相就不老实,你这里一定窝藏了乱党!”那小将态度蛮横,二话不说,便回头下令,“进来搜!”“官爷,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这里明明没有乱党……”那茶寮老板早流了一脸冷汗。“有没有乱党,岂是你说了算,爷说有便有!”那小将将眼睛一瞪,嚣张地以长矛指向众人,纷纷问道:“你是不是乱党,你是不是?还有你、你!”一些胆小怕事的人,早吓得逃出了茶寮,连账也来不及结。那茶寮老板急得大叫:“客官回来,账还没结呢!……”这几声叫唤,根本于事无补。那茶寮老板既奈何不了几个横行霸道的官兵,又留不住客,急得满头大汗。“官爷行行好,我这里也是做小本生意,您这么着,我这里生意都没法做了。”那老板无计可施,只得不助开口相求。“那你倒是说要怎么着?”那为首的小将阴阳怪气地一笑,凑近他,“我看你这里生意挺不错的,银子攒得够瞧多吧?你要是坚决认为你这里没有乱党,就得拿出诚意来!”“官爷,您的意思是?”那茶寮老板一知半解地皱眉问道。“我们头儿的意思是,你交了银子,你这里就没有乱党了,明不明白?”一名小兵提醒道。这分明是一出敲竹杠的戏!薛熙剑大怒,便要拍案而起,慕容雪颜早看出他的心思,忙一把按住他,对他摇摇头。眼看那茶寮老板取出两锭约莫一百两的银子,那小将接过银子,甚满意地放在口中咬了咬,尔后笑道:“走!”且还无耻地回头对茶寮老板笑道:“老板,后会有期!”“啊?你们还要来?”茶寮老板一张冷汗淋漓的脸顿时抽搐成一团。那小将得意地带着一伙人离去,茶寮恢复了平静。许久过去,慕容雪颜与薛熙剑方听到旁边桌子上的一个似乎略为知情的人议论道:“这人原是上官丞相府中亲信,如今得了这个肥差,整日横行无忌,榨人钱财中饱私囊,这世道,唉!”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一个曾经的相府下人而已,瞧他方才拽的那样!可见那些手握大权的家伙们该是多么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