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子殿下……”那人一见了薛熙剑,反应与上官晨无二,吓得魂不附体,活像见了鬼一般。“朱将军,长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薛熙剑扬眉一笑。那朱姓将军“扑通”跪下,当下不住救饶:“殿下,当日的事情全是上官漠的语音,与小人无关……”“敢作不敢当!你既有胆量与那老贼勾结,怎的不敢承认?”薛熙剑冷笑道,“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这就送你去见阎王。”“殿下……你若杀了臣,你会……会后悔的。”“后悔?我还有什么可后悔?如今我孑然一身,还怕你们作甚?”薛熙剑并不啰嗦,长剑对准这朱姓将军的胸口,一剑贯入了他的心脏。那人唇边逸出鲜血,立刻死去。“来人,取了他的首级,本殿下另有用处。”薛熙剑沉声道。在一场战争中,血腥、杀戮,与行军布阵一样,是必然的步骤,那些久经沙场的兵将们习以为常,连眼睛都未多眨一下,而慕容雪颜虽与薛熙剑出生入死过几回,此时亲眼看见一个人死亡,仍是不忍。早有士兵奉命来割这死去的将军的首级,薛熙剑忽想到身后的慕容雪颜,体贴地打断道:“去别处割。”军中大半的人都是阴山下来的旧将士,均知道慕容雪颜的女子身份,亦知她与薛熙剑关系匪浅,便有不少人会心一笑。这一日,众人心情大好。日间使计生擒敌方主帅,已令人心振奋;此时入夜,又斩杀了一名敌军将领。而算来两件事情,慕容雪颜均有大功。一名阴山的旧将领便笑道:“慕容姑娘智计无双,与咱们殿下正好是一对绝配。”“是,殿下他日若复位,当立慕容姑娘为妃。”又一人附和道。薛熙剑素日对部下和善有加,众人私下里偶尔也会言笑无忌,此时有人开了头,便纷纷起哄起来。薛熙剑听了,只是一笑置之,慕容雪颜心中却不是滋味。与薛熙剑之间的相处,似乎渐渐变了样。初初相识的时候,他当她是恩人、是朋友,而她,只是出于善心救他、帮助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日,他会对她动了其他的心思。四年以前,他们相见,她曾让他怦然心动,那时他只是出于对“美”的一种本能的欣赏与迷恋。四年之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和她都不是当初的自己。她以为,他应该成熟一点,不可能再将心思投入到一段无望的感情中去了。未料,他对她,又像是日久生情……可是,怎么可以呢?她已经有南宫逸了。她是恨南宫逸的,恨他的背叛,他的无耻与无情,然而,这极端的恨,源头却是一腔挥之不去的爱。她努力让自己学会去忘,让自己忙碌得来不及多想,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仍然会无法抑制地思念起他来。慕容雪颜心不在焉地伫立着,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所有人都离去了,只剩下她与薛熙剑并肩立于帐外。“雪颜,谢谢你。”薛熙剑握住她的手。“谢什么,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慕容雪颜不那么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手。“雪颜,其实我对你……”“薛大哥,你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一样。如今你的首要任务是讨伐上官逆贼,奔回属于你自己的天下,其他的,都不重要。”慕容雪颜淡淡打断他。一语点醒薛熙剑,他点了点头,暗怪自己的鲁莽,又想起古语有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当即一笑而过。慕容雪颜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声道:“我去帮你铺床。”旋即转身离去。薛熙剑望着她的袅袅婷婷的身影,若有所思。哪怕她曾经是北齐的靖王妃,对他来说,她仍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他觉得,能够遇见慕容雪颜,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如果四年前让他有幸欣赏到她的美,只是一次偶然的机遇;那四年后,他发现她的善良、她的聪明,又让他觉得是命运的必然安排。若,将来他有能力,他必定要抓紧她,不顾一切……2慕容雪颜的墓前,芳草凄凄。南宫逸默然伫立着,一头白发被风吹得狂乱。她死了,他的心,也从此跟着一起死去。似乎觉得世间再没什么值得自己牵挂。于是,他主动向皇上请缨,去北齐边陲驻防。明日,他便要赶去北齐的东部边塞上任了。那儿与东魏相邻,与京城,相隔不下千里。也许,离开了京城这个伤心地,他会慢慢平静,慢慢忘记……“雪儿,我明日便要离去,你在此处好好安歇。”他缓缓举起酒坛,笑道,“我敬你。”暖风熏人,花香扑鼻,却是另外一名男子,手中取了一个编好的花环前来。南宫逸只回头掠了一眼,对这突然出现的素未谋面的男子的到来全然不在意。那相貌英俊,年龄看上去与他相仿的男子却笑了笑,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好好珍惜她,如今她已死去,徒然伤悲,又有何用?”又有何用……南宫逸被他说得满心酸涩,也不辩驳,仍继续伫立着。那人将花环放置在坟前,转身便走。是慕容雪颜昔日的朋友吧……她当初投资青楼、开办酒庄,也算得上是经商的能手了,结交一些好友,自是情理之中。“雪儿,他说得对,是我错了。”南宫逸眸中滑下两行清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即使当年燕墨云选择了遵从圣旨嫁入东宫,他明知要一辈子与她错过,也无这般伤心无奈,这一次,他却为慕容雪颜流了泪。一个人,一生要爱上多少人呢?又有谁会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真真正正放在心上的人?有些人,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清楚自己错爱了一生。也许,辗转之间,一生的爱恋,便就此错过了。南宫逸庆幸,在有生之年,他能看清自己的心,明白自己真正的情感之所系。“雪儿,我要去镇守边关了。今生今世,我们已无缘分;来生来世,再续前缘。”南宫逸仰天一笑,隐去了两滴将要落下的清泪。3月如水,风含烟。慕容雪颜铺完床,便出了营帐,站在夜幕之下。仰望星空,她的心绪飘忽,又一次飞到千里之外的那个国度。南宫逸,南宫逸,南宫逸……满世界,都是他的脸,他的笑,他的名字。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此时,她真的希望能有一碗孟婆汤了。让她忘记,让她放下。人,为什么是如此的矛盾?她以为可以忘记,可以放下,可是他的影子,依然不止一次地盘踞在她的心头。“雪颜。”薛熙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薛大哥。”她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应对。“你还是忘不了他,对吗?”他轻轻地问。忘……世人都想遗忘,想将自己希望忘的人与事忘了。可是……忘字,心上一个亡,心死了,方能忘。原来,她对南宫逸的心,还没有死……她能做到的,只是将他和他的一切压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不去轻易触碰。而她的心门,早已紧闭,再也不可能动情。薛熙剑再好,也不能代替曾经沧海的那一个人。“薛大哥,今晚月色真好。”慕容雪颜笑道,“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妹,你看如何?”“不。”待她一向温厚的薛熙剑第一次拒绝了她,“我不同意。”“为什么?”她回过头望着他,他的眸子幽黑而深沉,使人不能轻易看出他在想什么。“以后有一日,你会明白的。”薛熙剑却是不愿意多透露了。为什么要明白呢?清代的郑板桥都说“难得糊涂”,对于这个她越来越看不懂的薛熙剑,她也宁愿“糊涂”——若看清了他的心,她怕,自己会伤了他。她宁愿他们永远保持现状,有些事,可以不说破,一直一直,放在心里面。慕容雪颜沉吟良久,忽道:“薛大哥,估计那秦桓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或许明日便会与我们阵前相对,你觉得,他会归顺你吗?”“秦桓是忠臣之后,他的父亲秦政当初就是戍边大将。我想,明日若阵前相见,我将那朱槐的首级高悬,再以上官晨相逼,届时他们也不得不归顺于我。”薛熙剑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我让追风交过去的那封信上写清楚了我被迫害的事情的起因与经过,我想他看了之后,必然能够以大局为重。”“但愿一切如你所料那般顺利。”慕容雪颜展颜一笑,容色娇美动人。薛熙剑怔怔地望着,竟是痴了,醉了。她对他的凝视佯装不见,转过身,进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