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参见贵妃娘娘。”“起来吧。”燕贵妃漫不经心地将珠儿打量着,但见她个子高瘦,容色清秀,因为长久劳累,一张本生得白皙的脸变得蜡黄,身上是宫女的衣饰,却是数年未更换,旧得不成样子。珠儿依言起身,怯怯地望着这传说中威严冠绝后宫的贵妃娘娘。从杜皇后被逼离宫之后,这身家显赫的贵妃娘娘,便是六宫实际的统辖者了。而且,她的行事手段比当初的杜皇后更为凌厉,虽未登皇后之位,却威盛犹胜皇后。这样一个在后宫手握权柄的贵妃娘娘,为什么单独召见她这一个低下的奴婢?“珠儿,芜蘅殿的生活很清苦吧?”燕贵妃假意客套着。“哪里有舞妃娘娘在,奴婢就去哪里,不觉得苦。”珠儿微微抬目,应答得体。倒真是个伶俐的丫头!燕贵妃心下赞许,片刻之后又问道:“听说舞妃生病了,如今病势如何?”“回娘娘的话,我家娘娘只是略感风寒,并无大碍,将养将养就好了。”珠儿回答着,心中不无疑惑,听着燕贵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话,倒像是无关紧要,既如此,又为何巴巴地让红绡请了她来。“本宫听说,你们南越的人信奉巫蛊,有些人病重了会请巫医医治。”燕贵妃渐渐将话题引入正题,“可有此事?”“奴婢入宫多年,早将那些旧事忘了。”珠儿沉静答道,“何为巫蛊,奴婢早已不知。”汉人的宫中是严禁巫蛊的,这一点,早在送舞阳公主入宫之前,南越王赵贻便再三叮嘱过。珠儿入宫之后,也偶然听其他宫女议论过巫蛊事件。比如,在汉武帝的时候,便有两任皇后死于巫蛊事件。前者他许诺“金屋藏娇”的陈皇后,应制作了一个布偶诅咒卫夫人而被禁闭长门宫,尔后郁郁而终;后者是当了皇后之后的卫夫人,也因为得罪佞臣江充,最后被栽赃嫁祸,诬陷其行巫蛊之术,落得个服毒自尽的下场。因而,自入宫之后,她与舞妃及含香,将原先在南越的习性全部摒除,本着入镜随俗之心态,在北齐后宫安然度日。这一次,燕贵妃牵扯到这一点,又存了什么心?“本宫听说,舞妃妹妹久不得宠,生了二心,行厌胜之术诅咒本宫与皇上。”燕贵妃神色泰然,语气严厉,“如今本宫的人已去芜蘅殿后院搜,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我家娘娘从未做过此事,贵妃娘娘便是派人去搜了,也不会有结果的。”珠儿笃定地否决道。燕贵妃冷笑,妩媚至极:“如果本宫说有呢?”“娘娘是要诬陷我家娘娘?”珠儿冰雪聪明,当下猜中燕贵妃的用意。“并非诬陷。”燕贵妃笑容淡然,“只不过,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命运。”“娘娘!我家娘娘是南越公主,您若陷害于她,我们整个南越国的子民都不会放过你的!”珠儿将舞妃的政治背景搬出来,企图让燕贵妃收手。然而,早就陷入癫狂状态的燕贵妃,又如何听得进珠儿的只字片语呢?今夜,她之所以命人将这个相比之下比较有主意的珠儿召来,就是为了让小川子与其他她派去芜蘅殿的人好动手。“南越国远在天边,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人会在意的。”燕贵妃纵声一笑,“谁敢让本宫不痛快,本宫让她一辈子不痛快!”“娘娘,您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遭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红绡,掌嘴!”燕贵妃暴怒地下令。红绡答了一个“是”,便走到珠儿对面,巴掌像雨点一般落在她消瘦的两颊上。噼噼啪啪几声之后,珠儿的脸颊便高高地肿起来一大块,鲜红的手掌印在上面,触目惊心。“不……请娘娘不要伤害我家娘娘,她……她并没有争宠之心呀……”珠儿的话来不及说完,燕贵妃已命宫人将她拖下去,以手势命令:下毒。她的一个简单的命令,就令珠儿接下来变成她的傀儡,任她使唤。2燕贵妃派人来大肆搜查,让舞妃及含香都慌了神,偏生这最关键的时刻,最能拿主意镇慑众人的珠儿又不在场。是故,舞妃与含香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川子带领一帮内侍在后院翻查搜寻。芜蘅殿是真的冷清。当初舞妃被贬来此,其他太后分派给她的宫女内侍便不愿意跟随,来这荒凉之地吃苦,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南越时便自幼相随的珠儿与含香。她们主仆三人在此住了几年,除了日子清苦些,倒也相安无事。若说几时惹了事,便是今日下午无意听的那一段墙根了。舞妃后悔自己那时固执己见,非要出殿一逛,若不是因为那不该逛的一段,她们主仆三人也不可能听到小川子与一个宫女的对话,也不至于招惹了这权倾后宫的燕贵妃。这一回,燕贵妃派了这么些人来搜查,究竟安了什么心呢?“这位公公,我家娘娘并未行厌胜之术,想是弄错了。”含香奋力解释着。小川子抬眸一笑,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有没有弄错,搜了才知道,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别见怪才是。”“若是你家娘娘与我家娘娘换一下立场,你能不见怪吗?”含香嗔怒道。“含香,莫要胡说。”舞妃厉声喝道。这位小川子在后宫的名声可不好,谁若是得罪了他,他绝对会睚眦必报。小川子毫不在意地瞄了两人一眼,完全没将她们放在眼里。“启禀郑公公,这里找到一个!”一名内侍禀告道。“这里也找到一个!”又一名内侍高声宣布。“什么?”舞妃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找到”是指什么。小川子看出舞妃的疑问,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是这样,最近皇上与太后身体不适,我们娘娘怀疑宫中有人行厌胜之术,以巫蛊来诅咒皇上与太后,所以命小人来搜寻。没想到……”“没想到什么?”舞妃哑声问,说完又重重了咳嗽了一下。“这东西,竟会在娘娘宫中的后院中找到。”小川子笑得狂妄至极,“哈哈……据闻南越盛行巫蛊,甚至有些人连看病求医都以巫蛊代替……”“放肆!你在胡说什么?”舞妃厉声断喝。“是不是小的胡说,要贵妃娘娘把事情审理了方算数。”小川子恢复常态,“来人,将这二人带走!”“本宫什么也没有做!本宫不走!”舞妃意图拒绝,却因身体病弱,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内侍驾走。3“妹妹,一别数年,可一切安好?”燕贵妃的样子和数年前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美丽,那么高贵,让人猜不出她美丽外表之下藏了怎样的蛇蝎心肠。“别装模作样的,你不就是因为本宫知道你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本宫说出去,所以先下手为强,陷害本宫么?”舞妃冷若冰霜地将她望着。“数年不见,妹妹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呢。”燕贵妃笑得更愉悦了,“小川子,将证据呈上来。”“是。”小川子一面应着,一面将两个布偶呈上。两个布偶,一个身穿龙衫,头戴金冠,是皇上的形容,腹部扎了一根针;一个却是女子,也是黄衫,看起来是太后,同样是腹部扎了一根针。“如今太后病重,皇上又忙于国事,后宫之中,一切由本宫作主。所以……”燕贵妃凑近舞妃,瞪了她半晌,方说道,“妹妹此次触犯了国法,也别怪做姐姐的不讲情面,秉公办理了。”“燕墨云,你无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连皇后都敢陷害,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舞妃啐了一口,满脸鄙夷。“为表公正,本宫要将太后跟前的翠微姑姑前来听审。”燕贵妃说着,命红绡亲自去请。许久之后,翠微被请来。“翠微姑姑,今日本宫请你来,是要你做个见证,好将此事禀报给太后娘娘。”燕贵妃成竹在胸地一笑,“来人,赐座。”“娘娘素日处理后宫事务,公正严明,老奴是知道的。”翠微说着,也不推让,便在椅子上坐定。“小川子,将珠儿带上来。”燕贵妃见局面已由自己控制,便让小川子去请之前被抓来的珠儿。只是,这个伶俐而中心的珠儿,在服下了一种剧毒之后,便不是从前的珠儿了。舞妃讶然望着又目毫无神采,脸颊高高肿起的珠儿,怒声问道:“你们对珠儿做了什么?”“本宫什么也没有做。”燕贵妃笑着,坦然自若。“珠儿之前已经承认了你们所犯下的罪行。”“什么罪行?”舞妃质问道。“还不肯承认!”燕贵妃看也不看她,将那两个布偶给翠微过目。“这是什么?”“这是这个来自外邦的女子诅咒皇上与太后的物证。”燕贵妃振振有词,指着珠儿道:“这位珠儿姑娘,便是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