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颜敛去脸上的愁容,泰然一笑:“既然皇上开了金口,民女就却之不恭了。我数到三,两位便开始……”若这只是寻常擂台上的比武,那该有多好。“一、二、三!”随着慕容雪颜话音停顿,薛熙剑与南宫逸已缠打在一处。两个人的武功均是极高,剑影缭乱间,但见两团人影飞来飞去,偶尔寒光乍起,刺得人眼睛生疼,却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占了上风谁可能落败。两人从清晨战到晌午,仍是难分高下。慕容雪颜在一旁看着,也是犹自惊心。高手过招,容不得半分的分心,当日过无痕之所以侥幸胜了边城一回,也无非是因为边城为了一个女人分了心,如今她不能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令比剑中的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乱了心神。又堪堪过了不知道多少招,两个人的胜负终是有了分晓。久斗之后,方见南宫逸有武艺上略胜一筹,薛熙剑渐渐不敌,却仍是勉力支撑着。在这紧要的关头,众人皆全神贯注望着阵前的两人比武,没有人在意到,一个士兵悄然拉起了弓——慕容雪颜无意之中目光流转,却见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一人正引弓待发。隔得很远,她看不出那人的面容,只是一丛胡子十分显眼,像是在哪里见过。“嗖——”一支白羽箭疾射而来,眼看便要射中南宫逸。“小心——”慕容雪颜看得分明,便扑上前去,亲自以身挡箭。“傻瓜!”南宫逸低吼着,危急之际用剑将白羽箭格开。然而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又一支箭疾射而来,这次箭朝着慕容雪颜的前胸射来。“闪开!”要击退这支箭已是来不及,仓促之间,南宫逸将慕容雪颜推开,自己胸前中箭。“南宫逸!”她惊魂甫定地回过身,却看见他倒在地上,他的嘴唇看起来好苍白,胸前不停地涌出鲜血,他……会不会死?“你怎么那么傻,你忘了我穿着金丝甲吗?你……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慕容雪颜扑在他的身边,眼泪漱漱滚落。“暗箭伤人!卑鄙无耻!”韩玄大怒,举枪击落又一支箭。“战场之上,向来兵不厌诈,宋王你说是不是?”南越王赵琛策马而来,笑得得意非凡。薛熙剑愤怒地将赵琛望着,半日方问道:“越王,朕与南宫逸公平比试,你为何要暗箭伤人?”“当你说要与南宫逸比武的时候,本王不知道有多高兴。只能这样,本王才有机会伤了南宫逸。”赵琛笑容越发得意,随后扬声道:“众将士听令,北齐元帅已被本王刺死,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战神’了!”这一句话一说出,便有传令官策马而行,将此话一一带给后面将士,南宫逸早被担架抬下去,慕容雪颜也跟着离开了前线。韩玄一怒之下,亦引箭射杀了那传令官。“兄弟们!南越王如此阴险奸诈,伤了靖王,大伙为靖王报仇啊!”韩玄大吼道。南宫逸这一次出征,带的许多将士原本就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多年与他同生共死、参加过许多大战,自然感情深厚,此时一闻此讯,皆红了眼拼杀。“杀……”杀伐声响起,震得天上的飞鸟亦不敢逗留此处。方才发生之事,令北齐士兵十分惊怒,所谓“哀兵必胜”,此时人人拼尽全力而战,当真以一敌十,骁勇异常。薛熙剑回了御车之上,想着方才之事,仍是一时不快。当日南宫逸与南越大将狄赢而战之时,赵琛使诈,他不置可否,可这一次,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或许,赵琛这一箭,已经使慕容雪颜误会了他。一个人,要多爱另一个人,才能做得到,将自己的命交给对方?南宫逸为了慕容雪颜,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薛熙剑扪心自问,却无法肯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得到。若是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可能,他做得到;而今,他登上了帝位,他的心里除了她,还有权势,还有天下苍生。想到苍生,他不禁冷汗涔涔。这一次与南越联合作战,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西宋士兵死伤无数,他自问对不起百姓。“皇上,前线危险,还是回营吧!”秦桓劝道。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秦桓命士兵护送皇上御驾回营,随后重新冲进了千军万马。2南宫逸伤在前胸,这一箭射得极险,再近一寸,便会射中他的心脏了,届时他就会性命不保。他昏迷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际冷汗淋漓,他不停地喃喃自语,慕容雪颜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才能听到他是在呼唤她的名字:“雪儿……”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这么爱她,可以爱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她从前一直以为他爱他不及她爱他多,如今看来,是她错了。他们都全心全意地深爱着对方,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彼此不愿意承认。“王爷这一箭伤口极深,需要休养一阵子方能下床。”军医诊断之后得出结论。“有没有生命危险?”慕容雪颜问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王爷曾经征战多年,身体底子一向好,这次幸好没有伤在心脉,否则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以回天。”军医亦嘘唏不已。慕容雪颜的自责更重了。她知道,都怪她!若不是她非要上战场,他如何会将金丝甲给了她,又为了她而以身挡箭?金丝甲穿在他的身上,就算他被箭射中又如何?可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他却下意识地尽力保护了她……慕容雪颜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南宫逸的床塌前,从正午守到傍晚,他才醒了过来。“雪儿。”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触到的,是她的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慕容雪颜歉然道。“是我心甘情愿的。”他苍白地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许打断我。”“你说。”慕容雪颜哽咽着说道。“当初的事情,其实是云儿设计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南宫逸费劲地解释着,“我后来去寺里调查,当日那些僧人全部被收买,回避到后山的一个山洞里去了,而且,云儿在那个禅房里点了一种叫做‘醉西施’的迷香,那种迷香闻了之后让人失去意识,浑身无力……只能……”“你先停下下,我帮你倒杯水。”慕容雪颜亲自将他扶着坐起,拿枕头靠在他的背后,又去倒了茶水,递到他的手中。南宫逸喝下一杯水,休息了一会儿,方继续说下去:“那一天,我进禅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却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我闻了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事情就成了你看到的那样子。”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慕容雪颜惊愕不已。那个燕墨云,为了离间他们二人,竟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使出这样下流的伎俩。可笑她当时还相信了她所布置的一切,因此误会了南宫逸。她曾经以那么绝决的方式离开他,令他伤心之下一夜白了头。“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望着他的满头白发,心里又似被剜了一个窟窿,那么疼痛……这是她应该承受的,这次,她终于知道,从前的事情,不是南宫逸负了她,而是她,负了南宫逸。“只要你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南宫逸唇边逸起笑容,“雪儿,我饿了,你可不可以……”他好怀念她做的饭菜的味道。“当然可以。告诉我,你要吃什么?”慕容雪颜连声答应。“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他欣慰地笑了。这一箭,到底伤得值得。若非因为这一箭,他们之间那个那么深的误会,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解开。“你等我。”她温柔地笑,就像任何一个妻子对丈夫的那种笑容。离了营帐,慕容雪颜便去了伙头军所在的营帐,借他们的厨房为南宫逸下厨。在西宋皇宫的时候,她久未下厨,她以为自己会连如何炒一个鸡蛋都忘记了,却没想到拿起锅铲的时候仍灵活自如。是因为要为自己心爱的人下厨,才会如此吧!心头那块压得她透不过气的阴霾因为南宫逸的解释而尽数散去,她觉得好轻松,从来没有如此快乐并轻松着。她快乐地哼着歌,精心炒了几个小菜,亲自为南宫逸端过去。伙头军们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是暗暗咋舌。慕容雪颜无视众人的惊讶,在她的眼里,只容得下南宫逸一个。他们会好好的,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别人。看着南宫逸吃完她做的所有的东西,看着他满足的笑着,她觉得自己好幸运。百转千回之后,她终究还是幸运的。一直到士兵们收走了盘子,营帐中只有他们二人时,她才宣布了自己这个酝酿了一个下午的决定:她要夜会薛熙剑,亲自去劝他退出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