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某酒后失态,打扰贵府了。如今已无大碍,恐家里人挂念,还是先回去了,改日必当登门致谢。”他说着,注意了龚子凌的表情,并没有发现异常,不禁暗责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却不料他的人才刚刚站起来,头脑一阵发晕,整个人直接软到了地上,发现自己浑身乏力,竟是连想要站起来都艰难。“哎呀,公子你没事吧!”那站在一旁的小丫头急忙冲上来扶起了他,小心安置着靠在床头。周念君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儿清醒,心中着实诧异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子。龚子凌这时候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搭了一会儿脉,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幸亏没什么大碍。咳咳,周公子,你昨天喝的乃是出了名的烈酒,而且一次饮用过量,恐怕这几天都要好好卧床休息了。”周念君眉头一皱,却无计可施。“我等下就派人到周府送信,咳咳,就说你暂时在我府中住下了。周兄以为如何?”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水,龚子凌亲自喂周念君喝下。“等等。”周念君脑海之中立即翻出了李含玉与周重霄的那些画面,心头一痛,“我暂时不想家里人知道这件事,还是不用告诉了。”龚子凌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没有说任何话。稍微喝了一点粥之后,周念君终于比较有力气了,就挪动身子到了房外。那两个小丫头看见他出门了,急忙上前搀着他。他住的客房外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庭园,一些树篱笆把庭园切割成了几个不同的角落,分别开放着不同颜色的鲜花,倒也新鲜别致。同时他发现庭园东南边角有石桌石椅,而龚子凌正坐在那里,看他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壮硕男子舞刀。那个男子把手中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加上偶尔几声叫喝,震人心魄。周念君不觉间皱起了眉头,他心想:龚公子那么羸弱的身子骨,能经得起这样子的惊吓吗?“周兄,你来了。”从刀式的缝隙之中,龚子凌看见了周念君,忙命蒋文廷止住了舞刀,朝周念君招手致意。“这位壮士的刀舞得极好。”周念君不吝啬称赞。龚子凌只是抿了抿唇,眼中露出一点笑意。倒是那蒋文廷,大手掌往自己的胸脯上一拍,用震耳的大嗓门说道:“谢公子夸奖。不过俺舞的还不够好。俺妹妹舞的刀那才是真的好。”说着还挺了挺胸膛,一脸的骄傲。“哦?”一听他这么说,周念君倒是来了兴趣。从来女子纤弱,就是动兵器,也不过舞剑者居多,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日竟听得有女子擅长舞刀,着实叫人意外。那蒋文廷看周念君有询问的意思,正要再继续说下去,却被龚子凌轻轻的两声咳嗽给打断了,忙收敛了手脚站在一边,不再出声。周念君觉得有趣,这个粗犷的汉子没想到竟然这么害怕看起来羸弱无比的龚子凌。“若是周兄有兴趣,改日我再叫文敏妹妹前来表演一下也就是了,咳咳,不必急于一时吧!”龚子凌这句话是对着周念君说的,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告诉蒋文廷不必太着急。那蒋文廷嘿嘿笑了两声,转身就走了出去。龚子凌对他的行为一点儿不在意,只是命身边随侍的丫头去准备一壶新茶,几碟点心,说是要和周念君在这花园之中好好聊聊。微风习习,坐在花丛之中赏花品茗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周念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走神了。龚子凌停下了泡茶的动作,有些遗憾地道:“看来,子凌是不能替周兄分解忧愁了。”周念君回神,不太理解龚子凌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深意。“其实,昨夜睡梦之中,周兄一直叫唤着几个人的名字,面容愁苦,似有心结。子凌不才,本希望可以为周兄分解一二,咳咳,可如今看来,周兄似乎并不把子凌当成好友。”“怎会!”周念君脱口而出,却心中懊悔。他与龚子凌萍水相逢,如何能到那般推心置腹的境地,更别说自己心中之事,说出来尚不知有没有相信呢。“周兄是对当今凤公主殿下有意吧!”龚子凌端起一杯茶水,盯着那平静的水面看着,“怀笙,这可是公主殿下的闺名,咳咳,周兄却叫得好不亲热,真真叫人羡慕。”周念君一时语塞。若不是自己真是在梦中叫出了轩辕怀笙的名字,眼前的龚子凌又如何得知自己的心事呢?他不禁微微低头,无声地承认了这件事。而龚子凌却突然话锋一转:“那轩辕碧又是何人?周兄提起这个名字,竟是咬牙切齿。轩辕乃是皇姓,周兄莫非……”“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仇视皇姓,万一被冠上个不忠谋逆的罪名,那可就惨了。周念君就算再怎么生气,却仍旧舍不得自己的娘亲因此受罪。他知道,龚子凌正在等着他的解释,等着他把一切事情和盘托出。眼前的这个病弱公子,可信吗?龚子凌的爹是龚承熙将军,轩辕皇朝赫赫有名的大将。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吧!“事情是这样子的。那轩辕碧,不是皇族之中的人,而是一个妖女……”他看着龚子凌墨如星夜的眼瞳,渐渐的迷失其中,把有关轩辕碧以及他自己家中发生的一起,乃至自己对轩辕怀笙的感情都一一讲述了出来。他沉浸在自己哀伤的情绪之中,并没有发现对面龚子凌嘴角偶尔显露出来的那抹嘲弄的微笑。“这么说,你喜欢的人偏偏就是你一直想要报复的仇人,所以才这般痛苦。”听完他的故事,龚子凌帮他下了一个结论。点了点头,此时的周念君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来了。“你……咳咳,你可真是傻。”龚子凌说得激动了些,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下气,看着一头雾水的周念君,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你爹看着人家公主神情不对,那公主呢?凤公主殿下可有表现出与他熟识的样子来?”“这……好像没有。”周念君努力回忆了一下当时轩辕怀笙的态度,并没有特别亲近周重霄的样子。“不就是了。你自己都说了,公主殿下只是那轩辕碧的转世。咳咳,你也该知道,亡魂转世是要喝孟婆汤,遗忘了前世种种的。如今公主殿下宛如新生,又如何知道那过去的事情?咳咳,你们这样子强行将前世的过错加诸在现世的公主殿下身上,不觉得委屈了公主殿下了吗?”“这么说,公主她根本就没有错。”周念君的眼中发出了光亮,整个人瞬间开朗起来,“是了,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如今能怪罪的也就是我爹而已。公主殿下根本不知道任何事情,怎么能怪她。怎么能怪她呢?”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周念君兴奋得在花园里绕着圈圈。他心中毕竟还是喜欢轩辕怀笙占了上风,如今找到了不与心上人敌对的理由,自然开心不少。可是,不多时他就冷静了下来,然后重新锁紧了眉头。拿白绢掩住自己的口鼻,猛烈咳了几声之后,龚子凌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难道周兄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周念君摇了摇头:“身为人子,亲眼所见娘亲所受的那些苦楚,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可如今,公主殿下乃是无辜,这……”“我倒觉得此事并不难办。”龚子凌眼中飞速闪过一抹厉色,笑道,“令你娘亲受苦的,又何止轩辕碧一人,你的爹不也是罪魁。咳咳,如今他既然想要重新接近公主殿下,索性你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是啊,正好你也喜爱公主殿下,不若就直接追求她,若能娶为夫人,既能让你爹的阴谋破裂,咳咳,又能全了自己的心愿,不是两全其美。”城东周府之中,此时正因为周念君的失踪而鸡犬不宁。李含玉疯狂地询问着那些跟在周念君身后出门的仆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清楚交代儿子的去向,这让她近乎崩溃。仆从们都说周念君进了城南的酒楼之后就失去了踪影。她却是不信,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钻到地底下去不成。疯狂无果,她将怒火的矛头转向了后院书房里那个至今仍旧对儿子不闻不问的家伙身上。“周重霄!”她的面容已经憔悴,心神俱疲,一脚踹开房门之后,扑到了周重霄面前,“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念君都失踪了,你怎么还能够这么无动于衷?”周重霄冷眼看着眼前这个鬓发散乱的妇人,心中有些恍惚地想着:这个人究竟是谁?自己的妻子真的是这副可怕的模样吗?以前那个总是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表妹哪里去了?这些念想也不过瞬息的功夫,周重霄很快就认清了现实,无情地道:“你还好意思开口。儿子会失踪是谁的过错,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来,自己与她说的最多的话语,竟然是为了周念君的问题相互指责。周重霄在心中自嘲,这种情形何等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