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的事情似乎在英祝面前是多余的,如果他想杀人连手指头都不必动,只要心里有一个杀意的念头,那个人就不能多喘口气。英祝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是一个活了三百年的人,不老不死,一直行游于天下。游历世间的奇迹,感叹世间的沧桑。没有人知道他有这样的身世。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一直孤单一人,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可是活得时间太长久,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年少时追求睥睨世间的力量,然而过了百年,回首过往一切如烟云消散,最爱的那个人早已仙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度过茫茫生涯。其实他早已变成了行尸走肉。不老不死是世间凡人的无限追求,人人妄想这样的神力,可是当他真正获得之时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就算他获得了力量,天地依旧是天地,白夜黑昼日月轮换,世间变换万千,唯一不变的只有他。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早已变成了一块顽石,只是顽石还会被风吹雨打消磨棱角,跌落大海融入大山,英祝只是英祝,改变不了世界,他连自己都改变不了。一阵谷风吹起血渊谷中的浓雾,深谷下的一颗枯枝上坐着一个白衣如仙的男子,他很年轻脸上的容貌不过二十来岁,可是他却有着一头与他面貌不符的白色长发。他的眼眸是红色的,像是暗夜中的修罗重生,只是里面蕴含无尽的沧桑与感慨,有那么点忧伤又有那么点寂寞。他孤独得太久了,久得连灵魂都孤独了。英祝轻轻靠在枯槁的树枝上,肩下的长发随风荡漾。他抬起头,瘦瘦的下巴翘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在上面能看清密密麻麻的红色咒痕,那些咒文一直延伸进脖子下的肌肤上。他暗红色的眼眸凝视着被山谷浓雾遮掩的星辰与明月,星辉点点在空中汇聚成一条银河,璀璨而夺目,月光被星辉笼罩早已湮灭了如水的光彩。他向银河抬起了手臂,宽长的白衣下露出修长的手臂,手臂上面依然是咒痕如密,那些红色的斑纹就这样覆盖在他的皮肤上,像爬满了的毒虫一般阴森可怖。“我只是希望,你能像银河一般光亮。”他神情怔了怔,不知在与谁说话,“你有你的光彩,要永远的快乐下去,不要像我一样最后除了孤独还是孤独。我……只能这样帮你……”最后的话却变成了呢喃自语,他说得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微风一吹,吹走了两个甜美的字:“怜星。”英祝再次出现的时候,怜暗的伤势已经痊愈。那天他似乎心情很好,没有预兆的出现时,怜暗杀气飞射地与他过了几招,他却没有狠厉地反击,反而是有些逗弄小孩子的意思,左推右躲,关键的时候还竟然提点怜暗几句拆剑招的技巧。怜暗挥剑挥了一个上午,连英祝的毛发都没有碰到。怜日出现的时候,只看见英祝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茶,怜暗用剑抵住身体的重量半跪在地上流汗浃背。她很吃惊,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睥睨天下眼高于天的释怜暗会如此狼狈。“哦,来得正好。”英祝品了一口茶,像个主人一般招呼客人,“坐。”怜日莫名其妙地坐下来,满心疑惑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英祝却对怜暗说:“你不怕地上凉可以继续跪着。”怜暗没有说话,眼神狠得令人可怕。英祝凝视他半晌,开口赞道:“好眼神,心无杂念。够狠够绝,冷血无情,当真对得起杀手二字。不过剑术上太烂,你是个人才,却没有一个好老师。”怜暗从他的口中似乎听出了猫腻,看着他眼神诡异,忽然好笑:“你难道是想来收徒弟的?”英祝脸上却面无表情,眼神也毫无波澜,他淡然:“你想做我的徒弟还没有那个资格,我只是说你的师父不好,你的师父是谁?”怜日开口:“我们并不知道师父真容……”英祝的红眸扫过来,怜日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他说:“我知道。”怜日心里想,你如何知道?见红眸一瞥,英祝却没有说话。怜暗从地上站起来,在一个空位坐下,拿起手中的长剑轻轻擦拭,细微又认真。他忽然说:“阁下不打算告知一下身份与来意吗?”英祝神情淡淡:“我以为你不会好奇。”“阁下来自大漠,身怀绝技,只需一眼就能将人心看穿。这样的本事就算我好奇,阁下未必会有问必答。你的身份我不在乎,说来意吧,你有何目的?”英祝点点头眼中似有赞许的意思:“我可以说是为了怜星而来,也可以说为了你们而来。”怜暗皱眉,心中忽然筑起一道警惕的围墙,问道:“怜星?什么意思?”“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们。”英祝似乎不想解释太多,“如果你们还有再去寻找怜星的想法,我劝你们最好打消掉。”房中的两个人神情凝重起来,继续听英祝解释。“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的来历与身世。你们幼时是被一个黑衣人抚养长大,不,应该算不上是抚养,他不过是教了你们一些武功招数,让你们小小年纪就有一身本事。你们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就在你们武功学有所成的时候,那个人也离开消失了。我说得是否有错?”房中变得死一般寂静,良久怜暗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很沉:“不错。”“你们不知黑衣人的来历,同时也不知怜星的来历。她在婴孩时期就送到了你的身边,你们将她抚养长大,然而她却在十岁的时候失去了踪迹。与否?”这一次怜暗默然,不开口就表示了默认。英祝继续:“你们可知道她是当今天朝护国公北轩侯爵的孙女?”两个人蓦然睁大了眼睛,均以表示对听到的事实震惊。“你们应该会想到,只要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除了你们与圣域教之外,朝廷与军队都埋伏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你们应该有注意到,她身边形影不离的两个男子单凭着装样貌已是非凡。她是当今朝廷的郡主,不算皇亲也是半个国戚,何况她是护国公的孙女。”怜日皱眉,发现英祝的话里有话:“阁下想要说什么?”怜暗神情微怒,开口接了英祝要说的话:“他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我们与贵族撇清关系。可是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说的话?”“由你信与不信。”英祝红眸盯着怜暗深邃的眼睛,他在里面看见了动摇,“你们寻找怜星不过是寻求一个安心,我可以告诉你,怜星在侯府会很安全。只是你们再去寻她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如今早已记不得你们。”安静听闻的两人眉宇紧皱,神情有说不出的凝重。“你们应该已经察觉,她见了你们的面却不认得你们,那神情不似假装的,而是完全的不认得你们。”英祝说了两次“不认得”要他们心里肯定这个陈述,“她失去了四年前的记忆。”果然……怜暗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为什么?”“四年前,她被圣域教掳走。江湖武林消灭释怜山庄不过只是一个幌子,沈风均的目的是趁乱带走怜星,将她带到大漠去献给圣域教的教主。圣域教的教主将她囚禁于漠北圣域教的教坛里,他抹去了她的记忆,为了四年后能刺杀你。”怜暗猛然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英祝继续说:“你不知圣域教的教主是谁,他便是你们的那个黑衣人师父。”一切当然都是一场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