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飘跳起来,不在意他知道她的身份,只在意又要把她送回京城。她从京城到江南少说也要一个半月,现在她在江南连屁股都没做热,为什么又要将她送回去,这一路奔波让她受得够呛了,她才不干:“不要。”而且好不容易从京城解脱出来,虽说江南本就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离开这里也有八年了,景色不变人也变了,有趣的事情肯定多了去。人生的大好前程莫过吃喝玩乐,这一点她在京城了解得最最清楚。虽然人往高处走,那些攀炎附势一直想往上爬的人,大多不过为了一点权力在手,真正无私奉献为朝廷倾心倾力的反而没几个人。现在,她要待在江南,郡主什么的先撇在一边,等她玩够了再回去不迟。而且,圣域教那处,她还有些东西要打探详细,甚至是沈风均与峦风,她也要小心警惕。“为何?”怜暗不明。“反正我不要回去就是了。”如果回去,怜暗也不得不带回去了。江南这一趟,她总不能白来,而有些人似乎也希望她这么干,那如此她何乐而不为呢?“哥哥你要赶我走?”她忽然小心翼翼地问,相离八年,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不一样了。怜暗叹口气,抱了抱她,顺从她道:“若你留下高兴,便待着。”“不可以去通风报信!”雨飘警告,她想起瑞渊,如果换做是她,他肯定会这么做。“不会。”雨飘最后欣然一笑。——————————————九月之后,绍兴城中的各大酒馆、青楼、赌场中时常能看见一位生得极美的公子,他华服弱冠,出手阔绰,酒楼里的小厮都尊敬地称他为“风公子”,青楼里的花魁敬他为“风君”,赌场里的老千都害怕地尊他为“风爷”。他自称为“沈风均”,初来乍到没到一个月他立刻飞速红遍了绍兴城的大街小巷。他风流倜傥,偏偏还生得一脸堪比女子的花容月貌;他腰缠万贯,就是视金钱如粪土,只是他长得好看又有钱,人品竟是一个人人唾弃的浪荡子——好事不干坏事做千里。比如说,白日里下酒楼,他闲来无事叫上一桌子菜肴,一面姿势不佳地啃着鸡腿,一面眼珠子贼溜溜地落在酒楼的客人身上,直盯着别人发毛。有一次他在酒楼里坐食,刚好有个人走过他身边,他说别人偷他银子,然后大打出手,差点没把酒楼拆了。有一次他在酒楼里坐食,一对夫妇进来,他盯着别人的有夫之妇打量,趁着别人夫君不在身边,还大肆调戏,而那妇人顷刻间春心荡漾闹着要与她夫君分手。有一次他心情不大好,来到酒楼里赶走其他客人,硬生生地包下了整座楼,点了一桌的佳肴,最后连人影都没有出现在楼里。那天酒楼老板却为他得罪了绍兴中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他在青楼风流,他竟不喜戏耍女子喜耍男人,明明那贵太爷花重金包下了花魁,他就是偏偏厚着脸皮与别人抢。他在青楼风流,硬是勾搭别人倾心仰慕的女子。他在青楼风流,别人花金买女子一笑,他竟然花钱去调戏人家男客。另外,他在赌场里为非作歹,专门揭发出老千的人,甚至还喜欢挑拨是非。一般赌场里男人一堆,时不时发生口角,老板一般会息事宁人,可是他就是那种闲来没事、吃饱了撑的,老板要息事宁人他就是煽风点火。最后两个人的口角便逐渐发展成了群架甚至帮派的矛盾,等两方人马想清楚事情缘由,要把他抓出来的时候,肇事者早就不见人影了。整个绍兴人几乎恨得他牙痒痒,但是却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毛发。据说这个身份可疑又隐秘的男子有个巨大的靠山——绢衫绸缎庄。整个绍兴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缎庄,天朝中最有钱也是最大的绸缎庄,绍兴城里人人都敬畏于那年轻的释庄主,就连绍兴知县对着那个清俊风雅的公子也是七分敬畏三分谄媚。如果因为沈风均而得罪了打通黑白两道的绢衫绸缎庄,别人会为此不值,别说得罪,人人都想巴结那样的富豪。对着沈风均的靠山一事,外人从此对那个美貌公子均是敬畏之至。可是他品相实在太差,别人不敢当面辱骂,却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聊。听说那个沈公子也甚是奇怪,他入酒楼叫酒不喝酒,他进青楼从不过夜,他进赌场只看不赌。不过一般有他出现的地方,总是麻烦不断,就说现在他与绍兴镖局头目的大公子抬上了杠,让那本是大义凛然作态的乔公子颜面扫地。“红莲乖乖,你告诉他,你是愿意跟着本公子,还是愿意跟他。”沈风均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手上的折扇“啪”地展开,身姿潇洒又悠然。“红莲当然愿意跟着公子。”那女人生得小巧玲珑,娇声爹气地溺在沈风均的怀里。而他对着面色通红的乔公子,理所当然地抛去一个“你待如何”的挑衅表情。周围有许多看热闹的人,绍兴城最近被这个沈公子搅得一潭浑水,不知是谁今天运气那么背,让沈风均触到了霉头。乔公子气得满脸通红,面色气氛嘴上还是温柔无限:“小红莲,你怎如何忘了你我之间的海誓山盟?”沈风均立刻回他:“海誓山盟算个屁!看你长得虽似座山又壮如牛,红莲乖乖小鸟依依怎么消受得你?你那海誓山盟还不如我们的情投意合。”乔公子的脸顿时一阵黑一阵白,眼神变换了无数次,一时说不出话。沈风均却极有风度地道:“既然红莲小乖乖决定跟了我,那本公子就让她敬乔公子一杯离恨酒,从此与红莲恩怨两断,不再瓜葛吧。”红莲欣欣然斟了一杯酒递给乔公子,乔公子不接,目光灼灼地看她。女子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了潇洒自如的沈风均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凑过去抬手将酒送至乔公子的嘴边。那乔公子一饮而尽,却极不要脸的抱住了红莲,便半抱半拥地带着女子往楼下走去。酒入肚三分,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忽然觉得肚里一阵强烈的翻滚,肚子一痛方想上茅房,可是意识控制不住那“排泄”的欲望,还没转身,身体已经明显地做出了反应。乔公子屁股下一湿,周遭的人只闻见一股难耐的恶臭,围在他们身侧的人瞬间退出了两丈开外,就连那小红莲躲得比什么还快。那女子正要回过头去寻沈风均,只是这人声鼎沸地红楼中早就没了他俊美的身影。九月的夜中时常起风,微风丝丝细细,男子在空中飞跃,吹得他一头发丝凌乱不堪,他身体在跳跃时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风雅的身影跃入绢衫绸缎庄的大院,刚落地一时未站稳,竟然迎面绊倒在地上。他很安静的趴在地上一动未动,没一会儿,他很没形象地在地上手脚乱舞一通,抱住肚子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声音竟然如同天籁般的玲珑撞响很是好听,她抱住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翻得一身子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笑死我了……哈哈哈……哎哟,我肚子……都痛了……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引来一个蓝衣女子,女子一手拉起她,她却站不稳倒进女子的怀里,身体憋不住地抖,嘴巴哼哼唧唧地忍住笑声。“你今天又去哪儿胡闹了?天天如此调皮!”怜日为她拍掉身上的灰,不满地道:“弄一身灰,越长大越像一个孩子!我已叫人备水沐浴,赶紧把身上弄干净。”“姐姐……哈哈哈哈……你、你不知道……哈哈哈哈,那个乔天成今天那个样子……哈哈,真、真……是笑死我了……”她支支吾吾半天,说话的气息都不顺畅。怜日没办法,想她在这段时间在绍兴城中胡闹,也没少给绢衫绸缎庄添麻烦。虽然人人都有碍于怜暗的面子与威信不好向他发作,但是雨飘每日胡闹捣乱惹麻烦的方法简直是应有竟有,得罪人的本事又特别多。尽管怜暗上下打通,也是招来不少豪门大家、名门正派的不满。怜日点点她的鼻子,催促道:“赶紧去弄干净,否则你哥哥瞧见又要不高兴。”雨飘微微正色,嘴里还是忍不住自己乐,她点头:“马上马上。”————————————雾气氤氲缭绕,水汽丝丝朦胧。无数轻纱幔帐之后,一位女子青丝垂肩,慵懒地趴在水池旁边,温热的水汽缭绕在她的身侧,朦胧间映照出她曼妙无限的身姿与白皙细腻的肌肤。她轻轻一动水波荡漾,微微转了个身,让自己更加舒服些。房顶上似乎有些动静,她红唇清启:“进来。”窗口上忽然无声开启一条缝,轻纱幔帐之外一位身材高瘦的男子悄然进来,他双膝跪地将头埋在两腿之上,语气间有种木偶般的呆滞:“主人。”那人正是半月前雨飘在庐州遇见的圣域教五圣使之一——零毒。雨飘微闭起眼睛,问道:“炎阴姬的记忆是否清除干净?半月前她见到我的事情半点都不能让她想起来。”零毒木然地回答:“是的,主人,已经清除干净。”“教主的行踪,如今是否有了眉目?”“主人,教主传唤炎阴姬到雷州去了。”雨飘皱眉:“教主如今在雷州?”“不知,主人。”雨飘在近半个月来想尽了一切办法想知道圣域教教主的行踪,谁知他竟然如此隐秘难寻,就连整个圣域教位高权重的五圣使都不能知道。只是不知敌人的方向,雨飘的一盘棋局不好布置开来。不知道敌方将领的所在犹如无的放矢,想找找不到,想杀杀不了。“也罢。”雨飘略略斟酌,不知释夜离的动向也罢,她与这个舅舅之间的仇恨迟早要报,已经经过十八年,现在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她想知道沈风均的动向,从雨飘认祖归宗之后,那个峦风便很少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即使是每月的月圆之夜也看不到他那梦幻般飘渺的一缕薄影。现在知道峦风仍然没有对“复生”一事死心,她不由得有种隐约的担忧,她不知道是在担忧自己还是在担忧那个沈风均,只是那股担忧牵扯了悠悠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