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是五皇子着急,跪在寝宫里面的牟妃更加着急。她眼睁睁看着老皇帝起死回生,却躺在龙榻上一言不发,好几次她都想要开口说话,可一想到现在的局势,她都强自忍住了那股冲动。皇后就跪在牟妃前面。牟妃看的出来,皇后也是心如火焚。牟妃咬紧牙关,心中暗想,皇后那不成事的都能忍住,我牟妃又如何忍不住?反正现在局势都不明朗,耗的就是这个耐心!想罢,她又平添了几分气力。然而寝宫外面的三皇子却没有他母妃这般头脑。三皇子早就不跪了,他像个街头无赖似的坐在角落里,不停的拨弄脚边的石子,口中还嘟嘟囔囔,满是不耐烦的样子。长皇子瞟了三皇子一眼,不屑的轻哼一声,转头对身边的大将军屈苍鸿说,“大将军,如此等下去,怕也不是办法。听说皇城中有些乱民武斗,我出去安排安排。”屈苍鸿眉头皱起,压低声声音说,“长皇子怎可在此时离开?”长皇子飒然一笑,“父皇若能病愈,我在与不在都不打紧。父皇若只是向天借寿,那也必是回来安排皇位传承,与我还是无关。我为何不能离开?”屈苍鸿轻叹一声,“长皇子倒是看得开……”他拉着长皇子到一处清净一点的地方,低声问,“我素知长皇子没有争储之心,可你看看现在这个情形,你就能安心离开么?”长皇子面色也沉了下来,良久,他才轻笑一声,说道,“我的母妃不像桦妃娘娘那般得宠,也不如如今的牟妃娘娘这般苦心经营,又没有杜妃娘娘那样的与世无争,更没有夏妃娘娘那样的大造化。我一心沉迷于兵道之中,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经营,反而在百官之中落下不少的口舌。现在再去想国家社稷,怕是迟了。若是父皇没能好转,我倒有些想法,可如今父皇得了这个福,便是沐裎国得了这个福,我想父皇定会做出一个完全的决断。”“长皇子不该这样说!”屈苍鸿一双虎目中放出精芒,有些激动的说,“我等武将整日操练,遇到危难纵横沙场,流血流汗,为的也是一国安稳,攘外而民顺。可长皇子这么说,岂不是舍本逐末了么?”长皇子叹了口气,“舍本逐末不是我选的。上有父皇,下有兄弟,我既然挑不起这份重担……”“你何不助那贤德一臂之力呢!”屈苍鸿打断长皇子的话,“物有所短,人有所长。长皇子你难道没想过,两者之差异么?若是那贤德成事,以后长皇子一定还有演习兵法操持兵勇的机会,可若是国势旁落,长皇子当何去何从啊?”“大将军!”长皇子突然沉下脸来,低声道,“这种话,可不当在现在说!”屈苍鸿虽然皱着眉头,却哼笑一声,“我屈苍鸿戎马一生,不怕敌人千军万马,只怕我沐裎国天暗无光。此时再不说,就怕以后没有再说的机会了。”长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与屈苍鸿十分亲近,却从未看到过屈苍鸿有过这样的决绝。“大将军……言重了……”长皇子的目光又扫到坐在角落中的三皇子,心不由的翻腾起来。屈苍鸿又是一声冷哼,“自古以来,外姓持政便是祸国之本。长皇子不该想不到,如今之争,到底是谁与谁在争!”长皇子没有应屈苍鸿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五皇子身上。此时的五皇子正跪在皇帝寝宫门前,紧握着拳头,若有所思。长皇子突然松了口气,低声道,“听闻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了缘鸣老弟的遗骨诸物,不知皇姑母可见过了?”大将军屈苍鸿脸色微变,但随即也松了口气,“犬子遗骨尚未下葬,公主开始几天整日以泪洗面,如今也释怀了。人有寿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改日我当去拜望皇姑母,也为我那缘鸣老弟烧上一柱香。”长皇子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又道,“不知大将军在此之前,可曾去过那莺啼阁?”屈苍鸿点头道,“去过。那莺啼阁的主人古岚是个侠义之人,值得一交。”“哦?”长皇子有些惋惜的说,“我以前只听说过那莺啼阁是个寻乐子的地方,手下军士常常提起,那里的姑娘艳而不俗,却没想到,那里的主人,竟然还是个侠义之士。可惜了,可惜了。”“有何可惜?”屈苍鸿问过之后却也明白了长皇子的意思,朗声笑道,“长皇子不必觉得可惜,莺啼阁的姑娘们怕是入不了长皇子的眼,但那古岚,我却能带来与你一见。不瞒你说,亲入聚魂谷,找回小儿遗骨的,便是那个古岚。我还没来得及与他道谢,不如随后长皇子与我同去?”长皇子笑着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个古岚倒还有些本事?应当会会!”就在他们打着这哑谜的时候,皇帝寝宫的门突然打开。有宫女太监们扶着皇后,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余嫔妃也都摇摇晃晃,跟着走了出来。皇后脸色惨白,看着院中众人,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便由宫女太监们搀扶走了。这时一个小太监尖声尖气的高声道,“皇上口谕,‘你等都不必跪在这里等着,朕有传唤,自当差人去寻,都散了吧。’钦此——”众人叩头接旨,彼此看看,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话定是皇帝对皇后她们说的,可皇后她们既然都走了,他们这些人,皇帝怕是也不会见了。屈苍鸿见已经有人三五成群的往外走了,对长皇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也结伴离开了。五皇子听了父皇口谕之后如蒙大赦,叩谢之后马上转身离开了。他一心想着外面的事情,出了宫门,接过马匹,也不管那些亲卫了,一个人策马扬鞭,直奔莺啼阁而去。时已至深更半夜,往日里莺啼阁此时也应该是歌舞升平,可今天却只有彩灯燃着,门口连个接应的小童都没有了。五皇子下马,看着这般景象,心中便是一酸。古岚这么多年的经营,就这么毁于一旦了。他虽然知道古岚不会心疼这么个莺啼阁,可一想到古岚这些年将莺啼阁经营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如今却落得惨淡收场,五皇子也难免有些自责。这时有伙计听到马蹄声,跑了出来。剩下的伙计都穿了便服,五皇子一眼便认出是扬云山上的兄弟。那兄弟接过马,五皇子也不寒暄,自己迈步进了莺啼阁。偌大的前厅中冷冷清清,五皇子一进来,就看到高台前坐着一个人。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顿时喜笑颜开,“五哥,你可算是回来了!”说话的正是王三儿。五皇子快步过来拉住王三儿,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王三儿苦笑道,“少当家的把人都遣散了,我怕再来熟客,就想留在这里照应照应……”五皇子心中一紧,随即低声问,“古岚呢?”“少当家的晚上和扬云山上新过来的几个兄弟还有巫凡公子小北公子一起吃了饭,然后急匆匆……回去休息了……”王三儿说的有些郁闷……他完全不理解少当家的为何会急匆匆的跑回去休息,回去之前还特意拿了不少糕点……五皇子也是一愣,他以为古岚这几天一定会和他一样焦头烂额,可转念又一想,这两三天里,他一直跪在父皇寝宫前面没做什么事情,古岚却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一定是累坏了,所以趁着空闲下来,去休息一下……王三儿见五皇子的表情比刚才松缓了不少,这才问,“五哥,是不是有急事儿?我看你也累坏了,你坐这儿歇着,我去把少当家的找来。”五皇子摆摆手,“你还是在这里呆着吧,说不准一会儿真的会有人来。我自己去找古岚。”王三儿有些木然的点点头,嘟囔道,“都这个时辰了……真会有人来?……”五皇子大步朝后院走去,这莺啼阁对他来说,比自己那府宅还要熟悉,再加上他心急如焚,几乎是一溜小跑,就到了古岚住的院子。五皇子也没有多想,一心以为古岚一定是早就睡下了,不过他可不敢悄悄进古岚的屋子,以前试过一次,差点被惊醒的古岚当做暗袭给杀了。于是他高声叫着,“古岚!我回来了!”推门进屋。屋中漆黑一片,五皇子自顾自的摸过桌边火石,点着蜡烛,口中还嘟囔着,“你可是睡的好啊,我在外面跪了好几天,现在是走一步疼一下,古岚,你那儿有什么疗伤的好药,快给我拿点儿……”点着烛火,五皇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平时古岚睡觉也不关卧房那门啊……而且以前他这样走进来,古岚早就蓬乱着头发大咧咧的走出来迎接了……今天,怎么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不见人出来呢?五皇子突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推开卧房的门,随即朝旁边一躲。烛光微弱,但五皇子却看的清清楚楚。古岚身上只散乱的挂着件长衫,正低头对床榻上的另一人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