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毒妇

夜渐渐沉下来，晚饭的香气四溢，彤鱼饥肠辘辘，再也躺不住了，翻身下床，又气又恨地徘徊在窗前。外面熙攘的声音渐渐消停，一轮月亮悬在半天，雪白的光透过窗子抹上她的发梢，鸟儿偶尔鸣叫几声，引来的是更空的落寞。她失魂落魄地倚到墙上，突然，发现了一件使她惊喜的事——白玉兰种植的玉兰花树已经全部枯死，砍斫后的根桩可怜地蹲在地上，她不由笑了。耳鼓终于响起了“答答”的马蹄声，她心里立刻腾起喜悦的浪花，拉开门冲了出去，飞快地迎上了公孙轩辕。但使她失望的是，嫘素早站在他面前，一手拉着马缰绳，好象在说着什么，她的身后是两个丫鬟。公孙轩辕看见妻妾都迎过来，下马说：“嫘素，告诉你一件事，彤鱼从伊耆家回来了。她虽然是妾，但是毕竟比你进门早，你就委屈着喊她一声姐姐。”嫘素回过头，嘴角漾着不怀好意的笑说：“我认得这个姐姐，在伊耆家我喊过。”她走到彤鱼面前。彤鱼哪能把她放在眼里，不客气地掠她一眼，甩下她走到公孙轩辕面前，说：“夫君，你曾经说过今晚住在我房里。”嫘素脸色转严厉道：“公开叫夫君去你房间，成何体统？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个小妾！”彤鱼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大怒道：“你给我闭嘴！”嫘素二话不说，“噼啪”给了她两记耳光：“给你长点记性！”她转脸命令两个丫鬟，“给我打！”两个丫鬟倒也快当，风一样一阵无法抵挡的攻击，彤鱼刚想还手的时候，却听公孙轩辕刚好喊“住手”，她火气冲顶，哪能停下，扑着打了两下没有打着，气得泪在眼里打转。公孙轩辕训斥嫘素和彤鱼道：“家里不和，妻妾闹事，真是讨人烦，我今晚上不在家里住了！”说完驱马又出门去。彤鱼这下慌了神，连连喊没喊住，回过头来，已经心里惧了几分。嫘素冷笑道：“蛇精，把你的真本事使出来吧，月亮当天，你刚好是阴煞气重的时候！”彤鱼气恨交加，骂道：“毒妇，你设计好了害我！”嫘素“哼”了一声：“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轩辕，你上辈子和他没什么好事，这辈子来缠他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处！”彤鱼疑惑地：“我上辈子的事你怎么知道？”她一拧眉，“你肯定是胡说八道！”嫘素：“我可以穿越前世和后世，这个你不知道吧？”“那你明白你是怎么死的了？”“看来你不懂穿越术。因为自己穿越，所以靠近不到自己生活的那个圈子，我存在的地方，就会突然消失在眼前，所以自己前生后世的事，只能靠猜。”“那你告诉我，我前世是怎么样的？”“刚才我都叫你了，蛇精，上辈子你是条大黑蛇，轩辕养的。”“我们上世的结局是什么？”“是你咬死了他。”“绝不可能！我是那么爱他！第一次见他，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我相信这种爱源于上世，甚至源于远古。”“因爱生恨，越爱就越恨，因为你失去了他，他不爱你，他爱上了白玉兰。”“不可能的！”她咬着牙，半信半疑地，“白玉兰爱谁？”“白玉兰有花气护身，我看不到她，我只是猜轩辕爱她，轩辕经常充满痛苦地呼唤她的名字。”她的声音转作苍凉，“我相信轩辕今生的爱不会结束，因为这种爱从远古就已经开始。”“你知道他爱白玉兰还要帮他？”“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很清醒，我们是夫妻之爱，不是爱情，所以我能容忍他爱别人而不心痛。”彤鱼不由悲泣：“怎么会是这样？那我今生来做什么？”“想是你不能够死心，今生又来和他结缘，谁想到，白玉兰也来了，所以我担心你会旧事重演，因爱而恨，杀了他。”“可他这世并不爱白玉兰，如果他爱她，怎么会娶了一个又一个，爱了我们一个又一个。”嫘素自嘲地一笑：“我曾经相信过他说的爱我，可惜，后来我察觉了他的冷漠，这就是人比蛇的聪明之处，你具有的永远都是蛇魂，就像白玉兰拥有的永远都是花魂一样。我于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利用穿越术，洞察轩辕的心扉，发现他不爱我。如果你太容易相信一个男人说的爱，那么你就太蠢了。”彤鱼低下头，颓废地说：“人，好复杂！”嫘素微微一笑：“复杂的事还在后头呢。”她盯紧彤鱼，“对于你，我不允许你留在轩辕身边，不是因为妒意，是因为你一身煞气，妨主，会妨害轩辕的前程，我更不希望看到上世的悲剧重演。”彤鱼仰天叹一口气，落泪道：“我返回森林里去。如果有缘，我想会和轩辕再见的。”她说完向外走去，把扭扭捏捏的影子拖在地上。彤鱼并不能完全相信嫘素的话，她想回到森林休养元气，自己布煞阵求证前生。她躺进草丛里，深深地想念着公孙轩辕，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在离别前见他一面，于是她借着月光施法，张开血盆大口，吐出无边的黑煞气，召来黑压压的蛇魂滚滚，四散寻找公孙轩辕，很快一群蛇魂回来引领她。她匆匆跟随，想象着见面后的充满凄清的柔情厚意，但是这种梦想很快被打破——她眼前的公孙轩辕立马在神农村落不远处，痴痴地瞅着白玉兰的居处，月光冷冷地洒在他身上，使他显得更是神武。彤鱼的心蓦然被撞为碎片，四散而飞，飘向夜的深处。心碎后的疯狂突然使一股仇恨顶到她的脑门，她攥紧了双拳，直到拳头冒出青烟煞气——她想杀了他！但她咬着自己的牙齿控制住了这股疯狂，她开始相信嫘素说的关于上世的事。她摇摇头，拖着孤单的影子，走向草丛深处。公孙轩辕久久地立着，仿佛一尊石像。白玉兰并不知道有个男人在夜里遥望着自己。他们之间曾经以恶毒的言语相互攻击，世事的坎坷中断了他们两小无猜的纯洁爱情。她沉沉地睡，睡到醉生梦死的境地。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在她眼前灿烂地笑，那股爱意，像山间涌下的泉水。她第一次梦见了自己的出生，天上的白玉兰花如雪降落，她像雪一样白，她看见了和他同时出生的公孙轩辕，他居然躺在自己身边，两个赤条条干干净净的婴儿，一齐哭着。童年的往事，一幕幕在梦里重演。下雨了，她习惯的莫名的忧伤缠绕在了心头。“兰儿，兰儿！我要找到你！”苍凉的声音。“年！”她轻轻唤道，转而她恼怒地，“你既然今生不与我一起来，又何必整天来扰着我。”“生生世世，我们都会在一起，我一定会找到你，等我！等我！”她惊醒，满额冷汗。转脸看莺儿和年都在熟睡。她却再难入梦，漫步到院子里，看着光秃秃的一树树白玉兰，心碎肠断。大婚在即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为公孙轩辕伤心，还是为年伤心。她不知道，就在她不眠的这个夜里，有个男人正在村落的外面，向她遥望着陪她无眠。她仰头看天，零碎的星子撒落着，她突然怀疑年变成了一颗星，这使她心悸。她想到了水池里彤鱼的骷髅阵，除了彤鱼，没人能够撤除它，所以它们积累了这么多天的阴气，必然**煞气达到更高，阴气高到一定程度，它就会重复主人曾经让它们搜寻的事，那么，她和轩辕、和年的前生，也许会重现。她要知道前生！她要知道她的姻缘和命运，她疯狂地想要知道！可是她的灵魂不能出窍，这使她急躁不安。她突然灵机一动，徘徊到池子不远处，只要有大的煞气来冲，她的灵魂就会出窍。可是，煞气袭来，她的花气一敌，煞气即刻减弱，始终冲不出她的灵魂。再往前走，怕是灵魂出窍时，躯体会沉入池中淹死。她环目四顾，看见了旁边的一棵花树，于是把裙带在腰上打成死结，把另一头拴在树上，慢慢走到水边。果然浓烈的煞气一冲，她的灵魂立刻出窍，有幸身体向前一倒，摔到了腿，头却没有浸到水里，她环顾身体，确认没有危险，就毅然沉魂入池。满池阴煞气弥漫，缠绕着她的魂，使身上的花气渐渐消散，冷，冷得浑身都失去了血色。这么重的阴气，使她越沉越快，仿佛直摔到了水底。骷髅阵把她围了起来，无尽的忧伤开始向她缠裹，使她失去生的意趣，但她早有防备，拼命以意志抵制。眼前果然现出了公孙轩辕，他失落地站着呼唤：“兰儿，兰儿！”彤鱼从房内游身出来，缠在他的脚边，他斥道：“快回池里去！不然失掉阴气，白费了我给你喝的药。”彤鱼的媚眼里显出了黯然，不服气却听话地回进了池水。公孙轩辕开门出去。可惜，彤鱼的法术只是刻意追寻她自己的行踪，所以公孙轩辕的去向并不出现。彤鱼寂寞地在池子里穿梭。——白玉兰的眉毛发梢开始结冰，她的牙颤得咬不住了，但她仍然看着，她在和池子里的彤鱼一样，等公孙轩辕回来——这条大蛇上下翻跃，池内突然黑气腾腾，煞气养到了极致，它惊喜地腾水而出，浑身闪出青色的光圈。公孙轩辕终于回来，背着丰厚的猎物，满身是血，他把猎物一扔，颓废地倚在墙上，突然狂喊一声：“兰儿，我爱你！”他低头沉吟道，“我又是这么恨你！”门外有人问：“我可以进去吗？”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婢女打扮的女人走进来，端着一盘子切好的水果，她居然是嫘素！她把盘子放在桌上，一回头间，公孙轩辕已经抱紧了她，她有一些惊惶，但并没有挣扎，他疯狂地吻她。突然，一条黑蛇窜来，满嘴吐着黑气，一口咬上嫘素的脖颈，充满仇恨地吮她的血，直至吮干。它回头怒视着公孙轩辕，媚邪的眼睛里漾满了杀气。——白玉兰大惊，想用手捧住心脏，但手臂已经结冰，不能动了，她的魂已经快被阴煞完全吞噬，但她预料到公孙轩辕的结局必在此时，所以宁死也要守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