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故土的莺儿,不管九黎螭游对她是多么的宠爱,她依然无法抑制思乡之情,许多个夜里,她都会记起自己的童年,在白家虽然是个丫头,但因着和白玉兰深厚的情谊,她的日子过得是多么惬意啊!她清晰地记着和白玉兰、年的前世情缘,记着白玉兰带她游魂对前世的追寻,记着她们和彤鱼那些阴晦的斗争……她是多么想念白玉兰啊!她的梦里时常出现她白玉般清冷而决绝的容颜,那个白玉手环“丁当”断裂在她身后的惊得她心碎的声音!她想,这次,她说服九黎螭游结束对华夏的侵略,也许能换取白玉兰的原谅吧?肯定能够,她欣喜地憧憬着。怀着这种甜蜜的情怀,莺儿泡在布布花熏,日夜赶织一种浅绿地子,上面撒满雪白玉兰花朵的锦缎,由聿登帮忙,把它设计成一种上身盘扣可体,下面裙幅曳曳的长服,在领口袖边,用金丝镶绣了无数只闪闪的小莺,栩栩如生的图案,使整件衣裙美轮美奂。当这件衣服完工的时候,九黎盘从已经受命于九黎螭游,派使者与华夏几经协议,约定和谈。签约代表是侵华大将军九黎盘从和华夏大将军白扈,这两个曾经的队友,后来的冤家,再后来的情敌以及死敌,在谈判桌上各执一词,难抑愤怒,几次拍案而起,屡屡不能签成。莺儿催促九黎螭游与华夏停战,以求自己能够回乡探望,听说双方无法讲和,心里焦虑,执意亲自返回华夏与白玉兰签署协议,并把本想由别人转交白玉兰的兰莺图案衣裙亲手交给白玉兰,表达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莺儿亲笔书写的和解信和她亲手设计的兰莺服送到白玉兰手中时,白玉兰感慨万千,唏嘘含泪而笑。华夏与东夷两族王后亲自谈判签约,是件远近轰动的事。如今大富大贵的白家主婢二人,一时成为两族人们谈论间的神话。战争即将结束了!东夷会退出华夏的地盘,这是白扈日夜盼望的。大局已定,心里对民族的牵挂暂时搁下,儿女之情立刻又浮上心头,让他心如被噬。他漫步到聿登的房间,不管灰尘堆积,一头栽到**,仿佛整个人都向冰冷的海底沉去。轻轻的脚步声,门戛然而开,白扈坐起身,冷冷地问:“燕几,为什么总喜欢到聿登的房子里来找我?”燕几狡黠地一笑:“我也不知道。”白扈轻蔑地:“间细,让我替你回答,因为你认定这时候的我,心烦意乱。”燕几的眼神因警惕而冰冷下来:“废话不说了。明天我们要擒获你的姑母。”“我想知道理由。”“间细不问理由。”“不能耽误华夏和东夷签署和约。”“你爱华夏,我也爱华夏,这个你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姑母误不了签约。”“那么擒获姑母为的是什么?”“是要说服她回归伏羲。伏羲族长和你父亲都希望她的才华可以为伏羲施展。”“好。要怎么做?”“明天下午,王会召王后去他的大殿,殿里的每一个丫头都是我们的人。所以,你只要引她单独进入就可以了。”“伊耆石年、遂人风和妍兹玄一定会跟随她的左右。”“想办法把他们留在殿外。”“好。”燕几的眼神跳动了两下,走出门去。第二天下午,年派去的得力探兵官元刀回来禀告,莺儿大约会在明日到达神农,白玉兰胸有成竹地笑了。这时大殿的丫头来传白玉兰过去,白玉兰与白扈眼神稍一会意,立刻沉稳地向外走去,她的身后跟随着白扈、年、遂人风、妍兹玄和紫苏。只有白扈跟随白玉兰走进大殿,其他人等在门外。白玉兰坐进椅子,白扈侍立在她身后,几个丫头伺候在两人身边。伊耆石山懒洋洋地倚在椅子里,手里端着一杯酒,燕几偎在他的膝边。白玉兰冷笑道:“王,您叫我来,不是让我看你们郎情妾意的吧?”伊耆石山呷了口酒,发出“哧溜”一声,这种声音和动作使白玉兰反胃,想起自己和他曾经同床共枕的污浊记忆,不堪回首。伊耆石山轻蔑地笑着说:“王后,这么多日子不见,耐心不见了。大权在握,对我这个王就没什么顾忌了,嗯?”白玉兰轻描淡写地:“哪里的话?”“既然这样,把不肖子身上的王印还给我怎么样?”“和东夷签完合约,我会让年还给你。”“啊,这个!我想,和东夷的合约,只有两个王后去签,总是不太像样子,你我怎么也算夫妻一场,你就恩准我和你一起去签怎么样?也好叫我留芳青史啊!”“你在拖延时间?”白玉兰的脸色突然一凛,她猛然站起身来,与白扈四眸相对,白扈从她眸中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恐惧。燕几“哈哈”笑了,一跃而起,夺过丫环手中一盏茶杯“砰”地砸到地上,门外一阵兵器出鞘声响,白玉兰带来的一群人飞快地冲了进来,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们。燕几从另一个丫环手上端过杯茶,轻轻地吸了一口,得意地一挑眉毛看着白玉兰,用轻佻的语气说:“原来这摔杯子,是个暗号啊!太老套了。怎么?从来没见王后这么慌张,到底是怎么了呢?”白玉兰自嘲地一笑:“将计就计,很好,你是块间细的好料子。”燕几挑逗地向白扈一眨眼睛:“早知道你死心塌地地跟随你姑母了。”白扈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白玉兰:“姑母,这是怎么回事?”白玉兰镇静地:“她在这里布局诱我带人进来,却派全部人手去抢走了炎。”白扈震惊地:“怎么可能!快去保护炎……”“来不及了。”白扈眼里焦急地盈满了泪水:“姑母,你要相信我!”白玉兰充满爱意地抚摸着他的肩膀:“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这时候一个丫头走进大殿,把莺儿缝制的兰莺服递给燕几,燕几接过来,轻轻抚摸着:“真是少见的好料子啊!”炎的奶妈哭喊着连滚带爬地扑进来:“王后,炎公子被人抢走了!”白玉兰愤怒地看着伊耆石山:“炎,是你的亲生儿子!”伊耆石山阴险地一笑:“为了夺回我王的尊严,我的儿子会愿意为我牺牲的。”白扈看见白玉兰的衣袖因为手的颤抖而动,他因为自责而痛苦地哽了一下。白玉兰的声音仍然镇静:“要拿炎来换什么呢?”燕几轻轻一笑:“囚禁你。”“我要见到炎不少一根汗毛。”燕几:“我不喜欢讲价。你还是先回去看看,确定一下是不是我抓走了炎。如果你相信我,那么就回来让我把你们母子关在一起,如果不相信我,我会送他的尸体给你。”白玉兰的双手紧紧拧在一起,默默向大殿外面走去。她走得很快,像无声的风,白扈紧跑几步追上她,焦急地问:“姑母,该怎么救炎呢?”白玉兰的声音很轻:“不要太担心,伊耆石山不会杀害炎,但我不敢拿这个跟燕几赌。”“那你要束手就擒吗?”“我已经没的选了。我被关之后,外面的一切照旧进行,伊耆石山是没有权力可夺的。妍兹玄,你一定派人通知莺儿我被关押,我拟好合约,你亲自去找莺儿,让她在上面签名盖印,她认识我的字迹。千万注意,一定要保护好莺儿的安全。”妍兹玄答应。白玉兰确定炎被燕几的人抢走以后,很快只身前去大殿,任由燕几的丫环们把她捆绑押走。对这一切变故尚不知情的莺儿,满怀着美好的憧憬,在马车的颠簸里轻轻摇晃着,阳光和暖地透过纱帘照在她的身上,她不由打起盹来。一瞬间,冷风平地而起,天地一片昏暗,阴雨凄凄,把她冻醒了,一个惨白的闪电劈在前方,马突然受惊,发狂地奔跑起来,她连忙拉开车帘,却见马已经踩到悬崖,直坠下去,她高声惊叫起来。“王后!王后!”有呼唤声响在耳畔,她睁开眼睛,见侍卫将军在呼唤她,却是个恶梦,惊悚仍存,一头冷汗,她放眼帘外,却见荼蘼花开,饿殍满地,知道这是沦陷城,不由放帘不肯再看,倚到车座上,眼角缓缓渗出了泪花。记起白玉兰曾说,忧伤聚集之地,荼蘼花会开得丛丛簇簇,不由心里更是失落了。前面突然有人高喊:“请东夷王后停车!”东夷队伍闻声停下,莺儿掀帘望去,却见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手里扬着一封信。侍卫把信传给莺儿,莺儿开心地说:“是小姐的笔迹!我这就跟她去见小姐,签署合约!”她撒目望去,却见前面远远的一棵茂盛的大树后面,一个窈窕的女子优雅地坐着,穿着闪闪发光的兰莺服。侍卫将军道:“王后,还是队伍一起过去!”“是小姐的字迹没错!她让我自己过去,她也一个人在。”她说着飞快地从车上蹦下去,兴奋地喊着“小姐”,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跑去。生生世世的情感,从小一起长大,同过甘苦、共过患难的姐妹间的思念,一刹那使她兴奋得仿佛腾云驾雾,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步。就在跑到树下时,她的脚底突然生疼,被一层铁丝网绞住向上猛地倒吊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穿兰莺服的女子盘旋而起,一柄寒剑直削下她的头颅,然后抓着头发向东夷护卫队“嗖”地抛了出去,侍卫将军大惊失色,往前驱马闪电般狂奔,一把接在了怀里,鲜血四散迸溅!那女子仿佛平地而逝,瞬间没了踪影,只有莺儿的尸体倒吊在一张挂在树上的铁丝网上,鲜血如暴雨般淋漓喷洒。丛丛簇簇的荼蘼花开得一片惨烈,洋溢着末日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