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玉瑾然像是赌气似的回答得异常响亮,就站在原地,转身对上艾敬轩也是一副气闷的模样:“我好心好意请你用膳,你帮我教训那胡说八道的一顿有问题吗?”艾敬轩摸着下巴没说话,刚才他就在奇怪,玉瑾然向来请人吃饭就没有等人来了再上菜的礼貌,今儿怎么转性子了?这时候,那厢杨思睿突然伸手指着玉瑾然身上的披风,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是我的衣服怎么在你身上?”杨思睿可不会认错,这件披风是他娘亲手给他绣了水纹的,而且水纹当中还有他娘独一无二的雪花型暗记,说是让他要随时带着娘亲的关爱。今早出门时他见着杨若兮脸色不怎么好,顺手便将披风披在了她身上,现在却是出现在了玉瑾然身上,如何不让他惊诧莫名。玉瑾然见状却是眉头一挑,特意伸手掸了掸披风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投向了门口。杨若兮一反以往总是素色衣装的打扮,穿着件耀目的朱红大氅迈进了门内。“姐姐!”杨思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刚才听说玉瑾然是和一个女人在云来楼等他才兴致勃勃的跟着艾敬轩来的,还说抓了玉瑾然的小辫子回家游说杨若兮改变心意的。艾敬轩也难掩惊讶,“杨若兮?!”“怎么?见着我很奇怪吗?”杨若兮面不改色的往杨思睿身边一坐,看也不看玉瑾然一眼。“不是,你……”艾敬轩下意识的反驳道,伸手指了指杨若兮,又指了指玉瑾然:“你们怎么会?”“顺道碰到的,一起吃顿饭不行吗?”杨若兮秀美微蹙,施施然端了热茶入手。这当然没人敢说不行,玉瑾然却是明显觉得被忽略了,瘪瘪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又得罪了她,反倒是觉得貌似自己一直被她蒙在骨里都还没找她算账,算一算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个。主人客人都到齐了,很快便有店小二送上了丰盛的饭菜,杨若兮淡淡数了数,桌上荤的素的、冷的热的,一共有二十八道菜,三壶精美陶瓷酒壶装着的“杏花黄”业已到位。再次出乎杨若兮的意料,玉瑾然见着这一桌菜竟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什么也没说便挥手让留下侍候的店小二退了下去,拿了筷子首先夹了一筷子冷盘入口,招呼三人道:“吃啊,这可是云来楼最最贵的荣贵席面,平日里你们可没什么机会品尝的。”三人习惯了他没心没肺的说话方式,加上都有些饿了,也就没多计较,都动了筷子挑着自己喜欢吃的用了不少;期间三个男人一人一壶“杏花黄”喝得还挺高兴,有艾敬轩在中间做润滑,玉瑾然和杨思睿偶尔也能搭上两句话;但大多的时候都是艾敬轩说话,玉瑾然闷头喝酒;杨思睿则时不时的就将座椅往后仰,将头部靠在木质墙壁上像是在冷却脸上因酒水而起的酡红。杨若兮也小酌了一杯,这所谓的“杏花黄”在她看来也不过尔尔,想想百两银子一壶的高价有些嗤之以鼻,不过又想到蒋掌柜的说法也释然,现下喝的这个可不是那每日限量的“杏花黄”,而是很普通的酒水杏花酒;口味差上一些也是自然。让她意外的还是玉瑾然的表现。吃着这明知道是劣质酒席的酒菜他怎的还没有丝毫的反应,难道就真的甘愿作别人眼中的傻帽冤大头?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难不成他现在还顾着所谓的“面子”打肿脸充胖子!这样鸵鸟的势头可更要不得,她杨若兮要嫁的若是这样的“傻子”,她宁可终身不嫁,免得今后被气死。“噗嗤……”没想到这样沉闷的环境下,杨思睿竟然莫名其妙的发出了一声嗤笑。余下三人不禁同时抬头看向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的杨思睿,杨若兮猛地想起蒋掌柜说的话来,隔壁正是某诗会现场。“思睿在笑什么?”艾敬轩眯了眯狐狸眼,今儿用膳的气氛格外的诡异,难道是杨思睿察觉了这诡异想要从中周旋。玉瑾然的脸拉得更长了,以为杨思睿是在笑他;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没想到灌得有些急了,些许酒液从唇边落下;忙抬了袖子抹去,这一抹,却是摸到了先前的那本书,便随手捏在手中翻了翻。“‘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这首诗倒是写得不错,但不应景啊?这里距终南山可是老远的路程,而且这天气也还没开始下雪呢?”杨思睿笑着对艾敬轩说道:“隔壁不知道是谁牵头在开诗会,让即景作诗,‘京城诗仙’便做了这首,我怎么总觉得有些生搬硬套之感?”杨若兮听着这首诗心里就是一跳,记得当时便是在一本《唐诗集锦》里给穆清风东一首西一首挑了不少;这首《终南望馀雪》真的是诗人的切身感受;穆清风这个时候用出来虽然是应了寒冬雪景的命题,但真的是给人一种生搬硬套的感觉。艾敬轩接着念了两遍诗句,凝眉道:“这首诗好像描写的是终南山北岭的景色秀丽,积雪好像浮在云端上。初晴的阳光照在树林末梢,傍晚的城中增添了寒意。这很明显是一首咏雪诗,诗的前三句从“望”字着眼,句句写雪景,描绘了从城里看到的终南山阴岭的秀色。最后一句露出作者原意,抒发了感慨,由雪霁后寒气加重,想到城中人的受冻。全诗紧扣诗题:正面写终南山之雪,以‘城中增暮寒’反衬终南山余雪。这首诗在我看来倒像是寒冬之际在潞州城的白鹤楼上所作!这‘京城诗仙’真是一首不如一首了!”“正是,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京城臆想到潞州城外终南山的景色的。”杨思睿贴在木质墙壁上的耳朵并未离开,笑着接着转述了那边的情况,哈哈笑道:“艾大哥,那边也有人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了!”“不知道是谁和本公子英雄所见略同!”艾敬轩也被杨思睿说得心痒痒,别人转述什么的最不直观了,干脆也学着杨思睿的样子将座椅挪到了木墙边,只要身体贴在木墙上,墙那边的声音便能清晰的传过来。杨若兮则没什么兴趣的小口喝着鸡汤,暗自腹诽穆清风的学识还真是不咋地,天下文章一大抄,你抄也要有点技术含量行不行?想着想着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瞪着自己,抬眼便对上了玉瑾然闪闪发光的星星眼,顿时吓了一跳:“你干什么那样看我?”“你觉得这首诗作得如何?”玉瑾然的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兴奋,听得杨若兮警戒之心大起,“我只看过几本杂书,不懂什么诗词。”“是吗?”玉瑾然挑眉,妖冶的红唇微微勾了起来,伸出了面前的白瓷碗:“帮我盛一点汤。”杨若兮凤眸闪过疑惑,眨了眨眼,伸手接了玉瑾然的碗,却是没帮他盛汤,而是语重心长的教训道:“玉瑾然,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绅士风度?”“那是什么鬼玩意儿?”玉瑾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扫了一眼专心贴在墙壁上听诗会的两个家伙:“你们要是真的想听不如正大光明的走过去听。”艾敬轩和杨思睿一道摇头,示意玉瑾然别说话;他们两可是打算先听个痛快再说,那边洛千蝶正像个泼妇似的和别人辩解呢。杨若兮不关心诗会,倒是很在意培养出玉瑾然的“绅士风度”,简单的将何谓“绅士风度”阐述了一遍后补充道:“总而言之,真正有风度的男人从来不会一个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女人孤孤单单跟在后面,万一遇上个什么意外怎么办?”玉瑾然紧皱着眉头听杨若兮解释了半天,最后这句话倒是懂了,“意外”这事情他决定以及肯定不想让杨若兮发生,所以很是慎重的点头承诺道:“这个我知道了。只是你说了半天就是说我刚才没等你而已?不过是二十来级楼梯有这么意外会发生?”“这是比喻!比喻不懂吗?反正,我喜欢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解释不清楚干脆不解释,用最直观的方式说出来,只要玉瑾然有心,一定会遵守这“小要求”的。玉瑾然抿抿嘴,像是在心里衡量要怎么做才算是杨若兮“喜欢”的男人,待想得差不多后不禁为杨若兮话里的“喜欢”喜上眉梢。这时候,杨思睿突然一拍手:“哈哈,看‘诗仙’怎么接?这下被难住了吧!谁让他吟诗总是喜欢有让人心驰神往的上半截,却是没有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下半截。”“照我看,这两句诗是之前穆清风想要讨好洛千蝶时候写的,现在两人都蛇鼠一窝了,这后两句怎么总是想不出来,现在让人这么逼着他总能想出来了吧?”艾敬轩也幸灾乐祸的起哄。“我看难!”杨思睿摇了摇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想想都觉着意境高妙,如何能够有应景的诗文相配?听说彩蝶郡主就是被这两句诗给打动的,是个女人被这么夸赞着怕都色授魂与了。”“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玉瑾然突然抬头吟道,还没等艾敬轩和杨思睿回神便又接着自顾自念了起来:“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槛杆。”在艾敬轩和杨思睿瞠目结舌,杨若兮完全呆滞的状态下,玉瑾然一口气将完整的《清平调》一一念出,看他表情呆板、目光发直,真是没法想象这接二连三的诗句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