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缠斗

他似乎因为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他本就不曾在意我的存在。其实细细想来自我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不曾在意过，那些一闪即逝的温柔都是几近怜悯的情绪。可是我好喜欢无鸾，喜欢得没有道理，喜欢得希望可以把他想要的都给他，把整个世界都给他。“无——”名字尚未能脱口我就被无鸾面前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眼前是形似羊却长有四根犄角的怪异生物，水淋淋的唾液正泛着光泽自它的下颚流出，滴进地面立刻伴着“嗤嗤”声泛起白烟。我不由暗自吞了吞口水，目光触及无鸾，却发现他的长衫上尽是斑斑血迹，衬着月牙白的布料好像冬日雪地上突兀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他受伤了，伤得很重！这个认知让我的五脏六腑在瞬间都纠结在一起。“吼呼——”那只怪物似乎也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抬起前蹄整个半立起来作势就要攻击，林间刮起诡异的狂风吹得枝桠尽数疯狂摇摆起来，若不是我紧紧扒住一边的树枝恐怕自己整个身子都要被这么生生掀出去。无鸾——！狂风将他染血的白衫吹得衣袂翩跹，梳起的黑发纠结在风中扬成美丽的弧度。我觉得，无鸾真的是好看得过分，哪怕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依旧给我一种一种气定神闲的错觉。我很乐意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但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犯花痴的好时候。那怪物的前蹄轰然落下，震得脚下的山体一阵剧烈颤抖，接着又是一声撼动山岭的巨吼，一阵疾风迎面而来。眼前乍现诡光，还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就是雷霆一声，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被人一把捞起凌空飞了老远。“无鸾？”我抬头，正好看到他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颚还有微抿的唇。原来，他有注意到我。“无鸾，你的伤——”话还未来得及说完，我就明显感到无鸾身体一僵，接着竟直接呕出一口血来！“无鸾！”这下我完全慌了神，也顾不了那么多顺着无鸾的肩膀就爬了上去伸出爪子胡乱地抹着他嘴角的血迹。我再不敢发出声音喊他，因为怕让他听出自己此刻无法自抑的哭腔，可是我又实在是停不下自己的动作。“……喂……”无鸾的声音闷闷的，我想他一定是很虚弱。“把爪子拿开……”声音顿了顿。“……我不能呼吸了……”无鸾这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爪子不知何时正毫不含糊严严实实地按在了他的鼻子上。我不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收回了爪子。“无鸾，我们怎么办？”我想我这话应该是发自内心应情应景，而不是刻意转移话题。剑眉闻言一挑，“……你觉得你可以‘干’什么？”沉吟片刻，我认真道：“咬它。”一双黑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不禁抖了抖。“我是卖笑不卖身的，”我认真道。无鸾好看的眉瞬间拧出了一个结。“……这话你听谁说的？”“无涯师兄。”我回答得很诚实却发现无鸾似乎一副很受不了的神情，垂眸沉思片刻，终于挣扎出一句：“以后离他远一点。”嗓音十分古怪。关于三师兄君无涯的风流韵事我早已经通过君无殇那个大嘴巴“略知一二”，此人“给我一个姑娘，我可以创造整个民族”的战斗力让我深感宽慰，以至于后来每次见到他我都油然升起一种敬意。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觉得偶蹄目动物和人类之间巨大差距在瞬间缩短的存在。其实我很想说，并不是我去找他而是他每次都主动贴上我，我还想说，无涯师兄的传奇人生是我等待无鸾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最好的精神娱乐，然而这些“想说”我还来不及出口，一阵劲风已经由远逼至眼前。另一道黑墨色的灵光却比那阵疾风更快吹至面前，“轰“地相撞，发出可怕的声响。“能使唤白泽的小东西，你有没有办法拖住它。”虽然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但我知道无鸾这话绝对不是问句。我突然有了一种被交托什么的使命感。虽然我并不知眼前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但我想，无鸾需要我。“我能！”我回答得慷慨激昂，无鸾却面无表情地一双黑眸瞬也不瞬盯着我，似是并不放心。但时间并没有再给他多考虑的机会，那怪物已经发动了再一次攻击。眼前又是一次看不见的激烈碰撞，狂烈的风暴掀起地面的尘土，尽数迎面扑来，呛得我一鼻子一眼都是土腥味，再看清时，身边已经没有了无鸾的身影。心头没由来地一慌，但我知道，无鸾会保护我的。没错，他不会让我有事。我转过头直面前方，一连串不知名**却突然从高空坠落，砸在我面前，即刻泛起滋滋的白烟。头顶上似乎有某种温热又黏.腻的呼吸声，不远处是四只其丑无比的蹄子似是躁动地不时踢踏下地面。我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之前对无鸾打包票时的慷慨激昂在此刻早就倾数化成了脚下的软意。那双巨大的眼睛此刻正紧紧锁住我，幽绿的冷光让我清晰感到被死亡扼住喉咙的感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无……无鸾！！”白色的长袍兜头罩下，鼻尖是他的气息，那么近，近得仿佛已经被吸进胸肺融入骨血。被死亡的恐惧所揪紧的心脏，在瞬间获得了自由。然，耳边响起某种沉钝的声响，那种不详的声音让心脏再次猛地一紧。他的黑发上沾了血迹纠结在一起，扫过白衫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高大的身体轻微趔趄了一下，颓然倒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我还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吼——”耳边是巨兽的怒吼声，带着骇人紫斑的前蹄再次高高抬起，遮住太阳的光芒在我的身上投下浓黑的阴影。“咔嚓”一声脆响，意料之中的踩踏却并没有发生。头顶上不知何时笼罩着一个半圆的球体挡住了怪物前蹄的进攻，被其双蹄踩踏的地方正泛着墨黑色的光晕。无鸾？！是他，一定是他！他没事……我当即跑到他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白玉般的脸庞上有些灰蒙蒙的尘土，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在我心中英伟的形象。“无鸾……”我凑近他，直到确定他虽然微弱却尚存的鼻息，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你在做什么……”“……舔舔……”然后，无鸾的眼底再次浮现出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深沉光芒。他似是极倦地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气：“你还是乖乖呆在我身后就好。”“哎……？”那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自己心中瞬间涌起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护我。但我想这也说明他发现，我确实是没用的。“无鸾你流了好多血……不如我们今天先想办法脱身然后再……”“不行。”冰冷的语调没有温度直接划过心上让我还没说完的话直接梗在了喉咙里。带血的白衫簌簌抖落在我的眼前，“你留在结界里，可保你无恙。”语气很冷，冷到我无法忍受。无鸾显然还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我看着他仍然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出泛着些微墨色的半球罩，想要开口唤住他嗓子却仿佛被卡住了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会死的……这样下去……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一咬牙就这么跟着无鸾冲出了结界。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嗅觉，胃里的东西都在往上翻，无鸾看到我眉间的结拧得更紧了。“怎么出来了？”与此同时，上方传来一阵诡异的飓风，无鸾单手一挥，眼前旦见白影掠过，飓风乍止。“回去。”“我要帮你。”“……”他依旧警惕着不知何时退离了我们两丈远的怪物，余光睇着我，薄唇微抿陷入了沉默。“……你咬不动它。”他的话让我再次想起自己之前夸下的豪言壮语，不由讪讪地笑了笑，继而认真道：“我可以。”这次无鸾没有再坚持，向后退了一步，俯身将手覆在了我的额上，唇轻掀似乎在念着些什么。一道温暖的光芒由无鸾的掌中注入，身子顿时感到轻飘飘了起来。怎么会……似乎是看懂了我的疑惑，无鸾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我借你力量，现在‘你可以’了。”顿了顿，无鸾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是让你咬它，你只要拖住它。”“拖住？”“不错，我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好！交给我！”墨黑的眼底似是熨着笑意，我还从来不曾，见无鸾这样看着我。身体似乎又轻了几分。“那么，你——”“吼唔——”我对着那怪物的尾巴好不含糊就是一口，还不忘冲着一旁微微愕然朝我行注目礼的无鸾声音含糊地催促。我远远依稀看见他好看的剑眉又挑了起来，继而瞬间整个人隐去了形迹。好——嘴下又是一个用力，那怪物发出几乎震动山林的怒吼声——丫的！小爷就勉为其难陪你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