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自己得到的还不够多,总想着多一些,再多一些,接着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变得贪心起来。我屏住呼吸,悄悄打量着眼前无鸾的睡颜。从前无鸾睡觉总是很警惕,好几次我主动靠近都是一下子就被睡梦中的他掐住脖子拎至半空,等他睁开眼发现是我后,方才眯起眼冷冷甩手将我放下。每一次事后他都会冷着一张面孔告诉我,“我睡觉时离我远一点”,然而我也总是抱着不怕死的心情腆着脸去蹭他,谁知许是久而久之,他竟也习惯了我夜夜窝进他怀中取暖。红玉方才见到我回来,美丽的小脸惨白成一片,抖着唇发不出一个字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我这才想通她如此敌视我的原因,许是她和眠夜一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对恩恩怨怨看得淡了许多,那张如花的面容,看着也没那么招人厌了,嘛,我原本也是一只大度的狐狸。不对,如今该是一个大度的上神。上神吗……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它们尽数吐了出来。这还当真变成了一个讽刺的身份。无鸾果真对我的接近无知无觉,沉静的睡颜安稳得没有防备,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一圈淡淡的阴影,时不时微微颤动,倒是露出几分我从未见过的可爱。无鸾和可爱,我想我一定是疯了。这些天他睡得似是并不安稳,有时噩梦呻吟将我吵醒,双眉紧蹙的模样弄得我不知所措。我想,无鸾该是很累了。妖道几乎没有食物,这几天我不是不知他将干粮尽数留给了我,每天都是仅以野果充饥。即使无鸾是修仙之人淡化了口腹之欲,但毕竟上他不是仙,凡胎肉体,怎能经受如此折磨。眠夜说,采取行动便要快,然而我却仍然没找到那把明明该紧傍无鸾身边的玄坤剑——我甚至从未见过它!我仔仔细细将无鸾身边查看了一番,连每一个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无鸾。这样的无鸾……以后当真再也见不到了吗?下意识地我就伸出了手,手指在即将碰触到无鸾眉心的瞬间,却硬是收住了。心神顿敛。不行,我要专心。可是眠夜给的方法实在是没有谱,这可让我如何是好……会不会是自己渴望见到它的愿望还不够强烈?我如是怀疑着,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空心绪,只想着那把剑的话……“呐,我给你个名字吧,纤阿,月亮的名字。”为什么又是这个画面。“所以比起家养,你还是比较喜欢野生?”他双手环胸,长长拉出一个“哦”字。“我许你一个愿望。”“所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知道。”不行……我狠狠咬住唇才能尽量不要让泪就这样落下。无鸾淡漠的样子,蹙眉的神态,气定神闲地耍流氓的恶质……还是那个笑容,唯一的一次,见到过便恐怕此生再难忘怀的温暖。我想不出那把剑的模样,脑海中只有无鸾,以往相处的时光,包括那些旅行开始之初只有我与无鸾两人的略显苍白无聊的日子……都在此刻变得鲜明,温暖珍贵得揪得心尖犯起阵阵疼痛。“要你离开君无鸾,你似乎一点也不伤心。”怎么会……何止是伤心,都快要痛死了。我睁开眼睛,眼前被泪水氤氲得一片模糊,我用袖子胡乱抹了下眼睛,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无鸾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黑玉般的眼睛睁得好大,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震惊。我当即大惊。糟糕!我果然耽搁太久了!脚跟一旋就欲跑,谁知一只悍臂却突然从后方扣住了我的手腕,强力将我拉了回去。我重心一个不稳,直直栽向后面,本以为会撞上岩壁,却不料跌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我太熟悉那种感觉了,无数个夜晚我就是窝在那里安然入睡,然后在行路的颠簸中醒来——是无鸾!身后炽热的温度随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引得我浑身一阵莫名的燥热。危险的直觉让我下意识想要推开,却不料一条悍臂硬如铁匝紧紧将我扣在了怀里让我根本离不开半分,密密地贴着他,彼此之间不留一丝空隙。“你是……真的……”头顶,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声线带着不寻常的抖动,连身体都僵硬得厉害。“……我……”再见面,君无鸾一定会杀了你。腰上的手臂突然一个用力似是意欲将我转过身去,眠夜的话瞬间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当即心下一惊——然而下一瞬,带着异常炽热温度男性薄唇猛地摄住我的口.唇,狂乱的碾搌,热.烫的舌甚至被喂进了口中,强烈的男性气息霸道翻搅刺激着神经,让我在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这是……无鸾……在做什么……腰上的悍臂力道又收了几分,几乎是欲将我揉进骨血。随着吻的浓烈,我的意识竟也开始渐渐涣散,脑中晕乎乎一片混沌,身体开始本能地回应无鸾。鼻端尽是无鸾的味道,随着忘情的一声呻吟逸出,我这才猛然一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我将双手隔在两人之间意欲推开无鸾,谁知双方力量对比太多悬殊,后者不但纹丝不动,如此看来还倒像是我主动将手抚上了他的胸膛!心脏强悍的跳动连着炙热的温度从他的胸膛传入掌心,他的舌在瞬间往深处一刺——“嗯……”脚下一阵虚软,我便再也使不出反抗的力气,任由他放肆地搓圆捏扁。这种感觉……心中似乎在渴求些什么,没由来的一阵空虚,我却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填补。好熟悉……我不由大惊……自己的身体,竟然熟悉这种碰触。朦胧间,脑海中掠过画面。偌大的房间,奢华的摆设,尤其是床头的那个精致的青玉雕塑,连一片树叶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房间里十分凌乱,男人的外袍,女人藕紫色的兜儿,交缠在一起,透出无言的暧昧。风从微开的窗缝里吹过,掀起雕木大床边的黑色帷幔,隐隐约约露出女人圆润莹白的香肩,一缕柔顺黑亮的长发从精致的锁骨处滑下,是别样撩人的风情。细看之下,**还有另一个男人,女人滑落的发正巧落在他的小腹之上,他一声低吼,将她卷入怀中,隔着帷幔,不消半晌便传来了莺啭龙吟。活色生香的场面强烈刺激着神经——不……“不要……”我猛然一用力推开了无鸾的钳制,后者以手捂唇,语气阴鸷道:“你竟敢咬我。”呼吸依然不顺,我几乎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无鸾放下手,唇上是潋滟的水光,美好的唇形一如我初见他时。血脉又是一阵上涌。我用手捂住嘴巴,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你不要脸!”不对?这种时候时候是不是该大叫非礼才对?漆黑的双眼一眯,透出的狠厉让我立刻警惕了起来。“你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就是做好痛不欲生的准备吗,纤阿。”最后两个字,无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底酝酿的风暴带着戾气,让我脚下一阵发软。那种眼神,那种似是恨极了我的眼神。……为什么,你要以那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据实相告。“不记得了?”“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了起来,陌生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控。“你欺骗我。”无鸾冷冷宣布我的罪行,那眼神活像是欲将我千刀万剐,一下一下割在心上,疼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那方才为何而哭!”“下贱。”两个字,带着蚀骨的恨意,几乎逼得我不能呼吸。“你以后,不要再见君无鸾,答应我,我便帮你。”“他会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不相信……“无鸾……”“你没资格叫我!”洞穴中倏地挂起一阵诡谲的狂风,无鸾左手横置于胸前,我知道,他正握着我方才一直想要找到的玄坤剑。他正用剑,指着我。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就掉了下来。我还是一只狐狸的时候,不能对他露出表情,而现在我是人了。无鸾,你看到我在哭吗?我看着他唇边勾起冷笑,挥剑朝我刺来,耳边是猎猎呼啸的风声,好像是我最初从空中落下时砸中无鸾之前听见的风声。同样是风声,这次耳朵不痛了,心在痛。他的白衫在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度,接着是一声钝响,直接透过骨血传来。他漆黑的眸,惊愕地睁大。“……为什么不躲开。”低哑的声音中似是带着某种隐忍的情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沾了血,那把我从未一睹真容的玄坤剑竟渐渐浮现出了它的模样。那是一把通体苍色的剑,通透的颜色好像即将降下暴雨的苍穹。刺骨的冰凉。不知为何,我看着这把穿过自己身体的剑,突然有些想笑。方才的惊愕,恐惧,慌张,委屈,尽数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笑意。然而那笑声在胸腔中滚了两圈,最后出口时,竟变成了嘶哑的呜咽。无鸾。你没有看到我在哭,对不对?他僵硬的神色倏地一冷,一字一顿道。“这是你欠我的。”语气狠辣决绝。或许他说得不错,或许我当真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而他记得,我却忘了。是了。“那如今,挨上这一剑,我可还清了?”我尝试着牵了牵唇,却发现自己如今连一个苦涩的笑都没力做到。“你做梦!”他逼出这几个字时咬牙切齿的神情,几乎是想要将我撕碎。“你欠我,永远都还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原因,身体突然好冷,双腿的力量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将将就要朝前倒去。“用君无鸾的玄坤剑,方能劈开结界。”不错,这才是我冒险前来的目的。反正无鸾早已恨毒了我,如今怕是我再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心下想着,我以掌握住剑,用力往左一拧——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动作,剑离开他手中时,漆黑的眼底是还来不及掩饰的愕然。我迅速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和无鸾拉开一小段距离,伤口痛得已经麻木,弄得如此狼狈,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去见眠夜了。“你在算计些什么。”无鸾慢条斯理地朝我走近一步,眼神好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兽,看到我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旁边被我们吵醒的蒟礼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啊”地一声大叫了出来。就在无鸾和我莫约是同时分神的瞬间,倏地一阵古怪的疾风从我身边掠过,接着头顶便响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嗓音。“君无鸾,她和你的剑,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我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