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桢看了看自己的一身伤,神思飘远,陷入了回忆之中。……维桢起初的那句“说来话长”一点不假,这儿果然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血泪史,几乎就是被妖怪从这头追到了那头,又从那头追到了这头。他说到后面,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往事不堪回首”的惨痛表情。其实总结来说,只是一句话:“小人参地里黄没爹疼没娘爱的倒霉求生记”。……我帮维桢在最后一道伤口上施好术之后,很是兄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手一捏诀便给他变了套衣服。“咦,似乎小了点。”我将手上的衣服翻来覆去打量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地呢喃道。以前和维桢到九重天外的玉川河边玩水时,维桢落水,且这厮还十分丢人的不识水性,我当时也是慌了神,直接跳下河去救他,却忘了自己也不会游泳。最后,我们还是被路过要沐浴的仙子给救了起来。因为怕此事被兄长知道,是以我便和仙子学了个诀,给自己和维桢各变了套衣服。我不信邪地又念了一次诀,谁知这次变出来的衣服却比之前的更小了。拎着手中的东西,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维桢,悻悻地回头向玄殇求助。后者依然是双手环胸的姿势,漆黑的眼中泛着冷芒,看得我一阵哆嗦。“呃,那个……”我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谁知还不待我组织好语言,那边一双手已经夺取了我手中的衣服。“你给的,我都可以。”维桢满不在乎地说着,兀自开始脱自己身上剩下的衣服,我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直到意识到自己正在明目张胆地看什么时,方才一个激灵别过了视线。另一边,两道存在感无法忽视的冰冷视线如芒在背,我尴尬地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状走到了百眼魔王身边。“呃,我们不是要上路的吗?不走了?”眼前神色冷峻的男人将将要开口,那边维桢便突然跳起来抢白道:“那你们要去哪里?我也去!”那眼神中是不容忽视的认真。我不由抖了抖,啊,是了,还有这厮。“咳,你先回月宫等我,我很快回去。”“不行!”维桢的态度是我从未见过的倔强。“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这是我的义务!”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我赚钱你来花”的奇妙责任感,让我莫名预感不妙。果然,还没来得及转话题,那边维桢那厮已经嘴快道:“我是你将来的丈夫。”额角一跳,背后的冷芒瞬间刺得我一阵哆嗦。“呃,不是,我都说了那是开玩笑的。”“不会,我是长生君大人选中的人!”维桢这话也不知是对我说的,眼神却似乎直直盯着我的身后。不妙,维桢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一定会暴露我的身份的。我这边是不是那个男人阿娘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搞定,哪里还受得了这种乱子。“咳,恩,是,长生君大人或许确实选中了你,但也有可能是给月宫中的其他人的不是吗?”“月宫中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维桢困惑地看向我。我想开口,身后冷冷的嗓音便已经打断了我。“看来,长生君倒是管得很宽。”那嗓音不带一丝起伏,幽冷得好似一把下一刻就要穿透我的利剑。我有些僵硬地回头,熟悉的面容上是竟带着一丝笑弧,只是那笑很冷,冷得好似他的声音。这男人精明又心思缜密,绝对是已经开始起疑了。我不由缩了缩脖子,笑道:“也没有,长生君大人其实很少在月宫。”“还好,其实——”维桢话刚说了一半,便被我用眼色给瞪了回去。毕竟是长久狼狈为奸闯祸的好兄弟,拥有坚定的革命友谊和行动默契,在我的眼神之后,维桢立刻噤了声。玄殇似是若有所思地以余光瞥了我一眼,那一眼便让我头皮一阵发麻。“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维桢猛然伸手将我拉至身后,神情带着戒备。“你是不是搞错了?”那边,玄殇微微挑眉睇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如今,是她,缠着我。”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有什么羁绊的人,一个人逍遥而行,随遇而安,最是幸福。然而我也不得不承认,维桢陪自己走过了自己最寂寞的那段时日。无论怎样,他都是我不想伤害的人,即使知道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也不想看他露出寂寞的模样。啊,所以说,羁绊什么的最麻烦了。玄殇那云淡风轻的话说完之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维桢的表情,谁知他却只是神色变了变,并没有太过明显得反应。“我比你更适合她。”玄殇闻言,眼中似是出现了感兴趣的神情,半晌才幽幽开口,突出了两个字。“幼稚。”维桢似是急了,抓住我的手臂道:“跟我走,我们回去。”“站住!”身后的挽留声让我心中一喜,谁知接下来的一句却是:“你知道去月宫的路?”那声音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让我方才雀跃的心在瞬间就降到了最低点。是了,他要找我来着,他阿娘。并且直觉告诉我,他在妖道的这些屠杀,也都是为了“我”。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倘若我可以见到兄长向他问个明白,或许就可以解开这个男人心中的郁结。我正动着心思,神色阴沉的男人却已经闪至眼前,强大的威严让人无法忽视。“告诉我,去月宫的方法。”“你想去月宫做什么?”“这个你不必知道。”“那你——”“玄殇!来了!”维桢和那个男人两人之间正在胶着不下,那边百眼魔王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声,那个男人眼中神色大变,猛然回头,整个人都散发出凌厉的戾气。前方的妖怪来头似是十分不小,就连我一个不懂状况的人都觉得那种污浊之气让胃里一阵翻涌,沿着脊背泛起凉意。维桢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伸手将我护在了身后。虽然我心中腹诽着“你丫就一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还被蛇妖追得满妖道跑就拉倒吧”,但是,不得不说,看到他这个几乎是下意识地举动,还是让我十分感动的。玄殇和百眼魔王皆是进入了战斗状态,两人周围的气氛和之前随手屠妖时给我的感觉完全是判若两人。前方是骇人的杀气,终于出现在视野内的,是两个笑容狰狞的男人。咦?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前两个除了长得歪瓜裂枣之外还算看不出是妖的男人。原来妖怪也可以成人的吗?似乎是听到了心中的疑惑,耳边传来维桢严肃的嗓音。“小心,这两只不是一般的妖怪。”“其幻化的外形越是像人,其妖离修为就会越高。”我恍然大悟,虽然觉得场合不对,但还是没憋住小声问了一句。“那你还是人参精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有现在长得好?”维桢:“……”“哈哈哈,还说是什么人,在这里弄出这么大的血腥味,原来是你!”一个长得比较丑的妖怪先开口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和玄殇十分认识。另一个则是将我们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则定定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笑得冷森森,仿佛正在盘算什么道:“难怪大王三百年前那么容易就将你赶出了妖界,原是色令智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两只妖像是说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突然仰头大笑起来,语气轻蔑。“当年大王放你一命,如今回来,可是做好了交出性命的准备?”“大哥,我来对付绰绰有余!这种人,不劳大哥费心!”“好!好啊!哈哈哈哈哈哈!!!”那两人其实长得并不算好,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像人一样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然而这么一笑,更是让我有些看着有些不堪入目。尤其是那种语气中的讥诮和尖锐。我并没有听懂他们的话,但是也顺着意思猜出了几分。之前我便问过百眼魔王和那个男人,为何他的父亲是妖王,而他却选择去了魔界。那时被突然出现的维桢给打断了,而如今我大概明白了,玄殇是被现任妖王给赶了出来。说“赶”,或许并不只是打发走这么简单,毕竟看着两只妖怪眼中的轻蔑,足见当时他的处境。他总是可以欺负我,总是让我无可奈何,所以我才一直下意识地觉得他是个强大到所向披靡的男人。但那层坚硬的伪装之下,冰冷又冷酷的面孔的后面,是一颗会安静凝望月亮的温柔的心。其实这个男人,是个柔软的人,也说不定。思及此处,我不由轻笑出声,柔软和玄殇?自己真是疯了。也正在我出神的时候,身后似是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手却已经捂住了我的口鼻。一种陌生的浓烈香味钻入胸肺,意识当即恍惚了起来。最后还能感知的,似乎是模糊的呼喊声,和男人狂怒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