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梵音拧眉的表情,一把将其拽至身边蹲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喜欢蹲草丛里?”我可没有忽略耳边嗓音中讥诮的味道。撇了撇唇,我方压低声音道:“嘘,有人跟着我。”说完我又神色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一定是准王妃开始怀疑我的身份,想要监视我的行动。”说罢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面的空旷一片。梵音的眉间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然而目光却随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诶我——”我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道疾风刮得我蒙了眼,再次看见的时候只见梵音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色严厉。“如今没有人了。”我看着他冷冷的视线,心中愕然,又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方才站起来,十分豪爽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可以啊,这身手。”眼前人看我的神情又古怪了几分。我讪讪一笑,悻悻地缩回了手,这才想起来问他:“咦,怎么在这里遇上你?”我可不是和所有人都能有这份孽缘啊!心中感慨万分,回答我的却是冷冷的三个字。“玉牌呢?”“诶?啊!在这里。”我从怀中掏了掏,很快便掏出了藕荷色的菱形玉佩放到了他的手上。说到这玉牌的来历,还当是来得十分诡异。昨晚我偷偷溜进宫女的房间,发现每人的玉牌上都有写名字,当场我便急了,当时情况紧急哪里来的我多想名字,阿鸾几乎是我脱口而出的老本行,毕竟这名字,用着熟。而这一夜之间,我可如何去找块一模一样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呢?于是我便思索着法子边往外走,说来却奇怪,我走着走着便发现不远处的月光下有个晶亮的东西,走近仔细一看竟是枚写着“阿鸾”二字的短璎玉牌,淡粉色的色泽上流转着清冷月华,看着分外显眼。这事儿巧得玄幻,如若不是宫中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阿鸾这个名字,我几乎是要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但是我又转念一想,指不定是这名字比较受欢迎,随便个宫女太监什么的,用过都说好,便也就这样一直有人用着。毕竟这世道,连丢人的都有,丢块破玉牌那完全不是个事儿啊!如此想着,我也宽慰了些,心想大概是天要帮我。天要帮我,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因为无论是被天害得有多惨,只要哪天遇见了哪怕一点点好处你都愿意算到天的头上,且对它从前做的一切都既往不咎,感激涕零。我还没那么贱,发现这点之后,便淡定接受了。我看着梵音沉着脸将玉牌放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打量了半晌,方才抬眸对我道:“不错,就是这个。”我总算是得以长长松一口气,扬起得意的笑容将玉牌拿回了手中,“怎么样,我就说我不骗人。”说完我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幼稚,不似个忍辱负重任重而道远的谋士该说的话,又轻声咳了一声,粗声道:“我是说,我轻易不骗人。”梵音那两道注视我的视线从未自我身上移开过,半晌才道:“这只能证明你确是这宫中之人,是不是大王的人还有待深究。我会监视你。”我闻言当即便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死板的男人真是要命。我突然分外怀念起君无殇那张笑容脑残的脸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重新支起笑容,从男人手中一把拿回玉牌笑道:“你每天日子很闲?”否则好好的谋士不当,倒是来我这里当个跟屁虫,不对,是跟屁木头。我还顺便脑补了一下场景,十分喜感,为了忍住笑肩膀有点抖。“不。”他只回了一个字,神色依旧格外严肃。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和他说自己身体“不方便”时他那张不变的木头脸上出现可疑浅粉的模样,心中顿时起了玩兴,好啊,既然你喜欢监视我,那我自然也要物尽其用。“梵音,”我捏着嗓子腻腻喊了声,对方神色不变,身体却轻轻抖了抖。见得有效果,我忍着心中的笑意,蹙眉道:“你看我身上有伤,你却一心只关心玉牌,怎有你这般冷情的同僚,当真是令我寒心。”边说着我便以袖掩唇做出潸然欲泣状。对方越蹙越紧的眉看上去十分有趣,尤其是那总是严厉的眼底竟似是染上了几分困惑与惊惶,我心底愈发地觉得有趣,身子一歪作势就要朝后倒去。“你!!”果不其然,一双悍臂当即将我扶稳,正欲推开之际我自然顺势偎了上去,他似是想要退开,又怕我摔着,欲退不退,着实忍得辛苦,额角的青筋都分明暴露了出来。“喂,我说,”我笑嘻嘻地开口,“你看我身体这样,你是不是该送我回去?”一路上有他陪同,自然不会再有人敢监视我,这人看上去呆头呆脑,又有九分信任我,至少比那些敌明我暗不变身份的跟踪者要好得多。再加上看方才他的身手,也是十分好用的。心里打定主意,我更是笑得灿烂,“呐,你说,我的提议怎么样?”“你先站好。”“咦你莫不是以为我一个姑娘家故意赖在你怀中毁自己清白吧?”“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还能是什么意思?”我看着那张木头脸憋到通红,手足无措地直视前方不敢看我,差点让我直接破了功。“你站好,我送你回去便是。”大概是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梵音终于沉声开口,只是嗓音哑的厉害。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我自然也不会再让对方吃豆腐,一个用力利落地便从对方怀中离开,笑着回头,却看见他神情有些怔愣,迷迷蒙蒙。又走神?我发现这少年不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木头脸时让我根本无法相信对方不是君无殇,其实君无殇的性格倒是十足像维桢,当年在月宫,想我也是记忆全失,由维桢陪着我一点一点重新变成纤阿,变成兄长希望的样子。其实当年我还真的不知道维桢的下落,因为后来的事情根本一片混乱,我夜夜担心玄殇,再加上身体很差一日里几乎只有一两个时辰不在梦中,自从玄殇被兄长囚禁,我再没见过维桢。有时我也想过,君无殇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之一,否则为什么每次我遇见他的时间都那么巧合,为什么最初在妖道走散时他没有立刻找到我,为什么失踪多日的他可以清楚知道紫宸殿里的卫兵配置?我真的很想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想来他一个小人参精,修炼万年才成为昆仑山的地仙。维桢说过,他还有千年就可以成为上仙了。但是如果说兄长可以有办法让他缩短这煎熬的时间呢?如果以一蹴而就为交易让他监视着我一步一步引导我按部就班地执行来我自己也不知道的阴谋呢?如果有一天,那些我一直以为的命运,其实只是用来印证自己作为棋子的可笑,我觉得重要的人,其实一直冷眼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深渊,甚至笑着推了我一把。那岂不是太可怕,我不敢想。维桢,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这句话我曾经一直想要问他,然而我想,即使真的见到他,我也绝对开不了口。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呢?君无殇那么像维桢,那么那么的像,无论是说话方式还是他脑残的模样。思及此处,我倒是想到一件事。当年不知何人送我的白泽,我将其的毛剃干净之后便送与兄长当宠物,而如今,那白泽又怎么会成为昆仑上君无师傅的灵侍?君无殇说过,传言他的师傅早已成为上界之人却不知为何一直在这阴阳家分家教导学生,却无人见过他的样子。既然无鸾可以是玄殇,那君无师傅呢?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兄长,即使不是,也不该是完全没有联系的。有的时候,你会发现联想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不会的。最后,我还是否定地摇了摇头。自己怕是被算计多了,患了什么被害妄想症也是有的。轻轻摇了摇头,扫掉心头那些繁杂的思绪,我看着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经将飘远的目光移回我身上的少年,粲然一笑,开口便是一句:“怎么样,我美吧~”这可不是我自吹,六界第一美人绝不是我自封的东西。说来临央还没告诉我,这称号究竟是如何传出来的。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那厮脸当即就红了,瞪着眼睛看我半晌,模样颇像当年被我玩得差点脱水而死的锦鲤,十分滑稽。这妖宫无聊,身边有这么个人可以用来消遣也是好的。我边如此想着,边更加在心中确定了自己要将梵音留在身边使以己用的心思。“好!”深吸一口气,我在梵音困惑的目光下爽朗笑着指了指前方:“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