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衣袍飞扬着投下阴影,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将我整个笼罩在嘶鸣之下。白衣,骏马,高大的男人,冷峻的容颜。在那个瞬间,自己终于承认了心底一直以来戚戚然然的期待,比郁静的深潭还要深沉的期待。在听见自己身后的**和马儿嘶鸣之后,终于一点点在心头泛出涟漪。我……希望那个人会来接我,不一定会骑着马,但是一定是一副熟悉的死人脸。梵音显然是听见了我口中唤的名字,神色是明显的僵硬。然而也只是一瞬,腰上便被缠上力道,在我低呼之前,已经安然落到了马上。“坐稳。”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马就是一声嘶鸣,直接腾云而去了。周围的云朵飘啊飘,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瞠目之后,脑袋只剩一个问题——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抢!亲!!!?我身子一歪,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梵梵梵梵梵、梵音……”我又生生吞了一下口水,方才讪讪开口:“你说,来接我的。”头顶上是一声低沉的“嗯”。摔!!!!!!!嗯?!你以为嗯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这是抢亲啊少年!!!!比劫狱还要刺激传奇的事情啊喂!!!你一句轻描淡写的嗯就全部解决了?!!!嗯?!!!!心里有些受创伤,我愣愣地坐在马前半晌没有再做出下一步反应。很久以前,在君无殇的小说里,我看过类似的故事,这抢亲是一门十分高深的学问。可以是男人抢女人,也可以是女人抢男人,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男人抢男人。然后便是这抢亲的工具,显然带着坐骑过来的梵音深谙此道。只是——只是救命!!大哥你想什么呢大哥?!!!!还好我为了以防万一早上迷迷糊糊之间将枕头下面的兵力部署图给揣怀里,否则这还要折回去。“你……”我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梵音打断。“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要见到他?”愣了一下,我大约也猜到了他嘴里说的是谁,不禁又联想到方才在祭坛前自己当着他的面脱口而出了玄殇的名字,不由有些尴尬地低低应了一声。头顶是一阵沉默,我可以清楚感到身后人逐渐僵硬的身体。“梵音,你为什么帮我?”没有问出口的,是你究竟是谁?我原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然而梵音却不答反问了一句:“可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我有个心仪之人。”……我怎么敢忘。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听见身后人几乎是立刻道:“便是她托我务必照顾你。”“我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她是谁?认识我?”“你只要知道,保护你是我的义务便好。”得知不会再问出什么,我只好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你的伤如何了。”伤?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有些心虚地回复了声“没问题”,身后人沉吟片刻,“一会儿我帮你打开通道,你便进去,不要回头。”“……去哪里的通道?”大哥所以你这是劫别人媳妇拐去卖么……梵音却淡定吐出两个字:“魔界。”他的淡定显然衬托了我的不淡定,你能打开去魔界的通道?!!那不是像魔君或上神这种特权阶层才可以没事打开玩玩的东西么?你也可以?梵音似乎感受到了我散发出的浓烈怀疑气息,幽幽开口:“我原是上任妖王的幺弟,算起来也是纯血统之人,还是有那个能力。”上界妖王……的幺弟……“……你是眠夜的叔叔?”这故事太玄幻了,也就是说,身后这个模样清俊的少年比我指不定要大个万岁……“那……”我干笑了两声,大约是为了缓和下尴尬气氛道:“那我们是不是该算是忘年交?”我话一出口,身后顿时没了声音。说来……“你知道我的事情么……我是说,你对我好像十分熟悉,会不会知道什么我的,比如来历,又或是经历了什么……”这话自己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毕竟一时激动。兄长死了,想来怕是自己也找不回以前的记忆,自己究竟是谁,在成为纤阿之前又是怎样生活,一切的一切,怕是都将随着兄长的逝去成为永远未知的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身后人的呼吸声似乎变得有些急促,却诡异沉默着。“梵音?”我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你是灵力。”……灵力?那是什么……?“他还当真沉得住气,忍心看你无知无觉地活在自己面前几千年。”头顶飘来一声低沉的叹息,乍听有些茫然,但是三思之后我大概猜出,梵音说的那个“他”该是兄长。“六界乾坤分开之前,天地一片混沌。然而如今,那片混沌也没有消失,尽数聚集在九重天外的虚无之境。”虚无之境。四个字好像一道惊雷。我知道那个地方,兄长当初答应我放了玄殇,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是要褫夺他一身法力,二则是要将他关在虚无之境一千年。梵音大概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只是接着道:“虚无之境有着融合了六界之气的灵力精魄,长生君便是用那东西,制造了你。”我闻言愣了一下。等等……如果真的这样说,那厮不是我的兄长,而是自己该唤他一声“爹爹”?“……这……那真正的纤阿呢?”这其实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毕竟她是无鸾的母上。眠夜说是他杀了她,但是我至今依然怀抱着希望想要确定。如果她活着,是否知道,又是否忍心,自己的儿子背负着众叛亲离的命运不远万里不择手段地去寻她?然而身后的梵音身体似乎僵硬在了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梵音本就是个随时会处于失语状态的人,我已经习惯,是以耐心等着对方的回答。这样的人不是因为内分泌失调,但是心中有着太多秘密。身下是乘风踏云而行的骏马,风急速划过衣摆,红艳艳的袍子上下翻飞。我这才发现,自己当真好久不曾有过御风的感觉了。“纤阿死了。”梵音的嗓音比平常低哑了不少,顿了顿,才接着道:“那个男人大概是出于殚精竭力的思念,才跑去那种地方渡来精魄制造了你。”果然没有让我等太久就知道了回答。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胸肺一紧。我摊开自己紧抓马儿鬃毛的一只手细细打量,原来,自己是精魄。怪不得,兄长说我的体质太过纯净,无法自我净化侵入体内的浊气。我连一只狐狸都不是,只是一团天地间酝酿而成的气。突然,有些难过。垂眸的瞬间,我却发现眼前梵音驾驭身下马儿的手比平日里苍白不少,根根血管凸出手臂的肌肉,看起来分外慎人,不由心头一跳转头看他,“梵音你——!”回头,引入眼帘的人却吓得我险些从马上摔下去。那惨白得毫无血色却乌青发黑的面目,就连浅褐色的眼瞳里都充斥着血丝。他的下颚绷得很紧,好像正在忍受着什么极度的痛苦。“……梵音。”他敛下眸光看了我一眼,竟难得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道:“无妨,昨夜没睡好。”……千万别告诉我这是失眠的影响,作为同样失眠人士我从来不知道失眠可以把人,好吧妖,变得这般骇人模样。“小狐狸,这细细滑滑的脸蛋,可是睡觉睡出来的。”我还记得在昆仑山上花仙子曾笑靥如花地说过,身后是飞舞得凌乱卖力的樱花花瓣。如今思及这茬儿又看见梵音的状况,我不禁狠狠抖了一下。……失眠真可怕。“回头坐稳,要加速了。”梵音这么一说,我才通过没被他身体遮挡的一只眼睛看见了身后弥漫的云雾和闪闪的银光,那银光过于刺目,竟看得我眼睛晃了一下。那是————追兵?!想来也是,这好歹是抢亲,怎么说作为尊严尽失的新郎官也该寻回点颜面来着。我不由看了眼身下奔驰的骏马,乖乖听话地转身坐好,然后风刮起飞扬的衣袍,狠狠打在了我的脸上。逃命是件刺激的事情,然而在梵音的带领下我莫名觉得这事儿压根不需要自己操心,眼睛乱瞟的后果,便是目光再次落在了对方的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是自己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这状况还想比先前要严重了不少?我很好骗,但是智商并不捉急。几乎是下一秒我已经开口:“你没事吧?”他这模样分别不对劲!头顶上却传来一句格外严厉的“抓好!”,吓得我当即噤了声。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又想起这段逃命的半个时辰,方才想通为何他不干脆就地打开通往魔界的通道,为何迟迟拖延,明明身体状况已经如此不对却依然执意带着我奔逃。迎面而来的疾风吹在脸上,倒是让头脑清醒了不少。“……三次重新开始……罢了,答应你的一件事,我做到了。”“……什——”将将张口,却听见身后人紧接着喃喃念了些什么,前方霍然打开黑洞——“对不起。”腰上的力毫无预警地被撤回,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从自己耳畔滴落。莫名的慌乱在瞬间俘虏了胸口,我急忙回头看他,却诧异地发现——自己身后竟空无一人。远方是弥漫翻卷而上的云雾和银光闪闪的盔甲。看不清面目的妖众。空无一人。那时我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恍若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随着某个少年阳光般灿烂的笑靥一起,永远,永远消失在了绵长的时光里。是的。很久很久以后,当我又想起这段逃命的半个时辰,方才想通为何他不干脆就地打开通往魔界的通道,为何迟迟拖延,明明身体状况已经如此不对却依然执意带着我奔逃。大概,只为了简单却像梦魇般折磨了他千年的三个字。……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