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遥虽然对叶染所说的话很是疑惑,觉得她是在试探什么,但是在这种时候,岂不是也是试探她的时候。打定主意,杜方遥往房间里走去。杜兰息疯疯癫癫的,不停的在撒泼,但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却是很快就安静下来,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有几分害怕,几分期待。一看到杜兰息这个样子,杜方遥就了然于心,拿过碗和筷子,什么话都没说,安静的喂她吃起东西来。吃着吃着,杜兰息眼角的泪水,却是簌簌的落了下来,她这一哭,眼睛就像是开了闸门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只是,任凭她哭的如何凶狠,杜方遥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不变,安静的喂她吃完了一碗饭,放下碗,不动声色的走出房间,只是在房门口的时候,才听到他一声轻微的叹息,“兰息,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不需要作践你自己。”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是让杜兰息更是哭了个歇斯底里。院子外面,叶染看到杜方遥出来,毫不怀疑杜兰息会听他的话,杜方遥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一起出了院子,往外面走去。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两个上马车的时候,小巷口,原本疯疯癫癫的杜兰息,眼中泪花闪耀,说不出的悲恸。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杜方遥才打破沉默道,“你都知道了。”叶染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承认了还是否认了,随即道,“你有决定了吗?”杜方遥一声苦笑,“你想我怎么做?”叶染想笑,但是那笑容很快就僵硬在了脸上,她道,“其实,杜兰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我知道。”杜方遥很是憋气的道。叶染看他一眼,“既然你知道,你就应该好好的珍惜她不是吗?”“你这话的意思是,将我推到她的身边去?”即便一直都知道叶染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亲耳听到这话从叶染的嘴里说出来,感觉又大不一样。叶染点了点头,“她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本就应该对她好点。”“那我们之间呢?又怎么算?”杜方遥强行压抑着怒火,看似还算心平气和的道。叶染讪讪笑了笑,“说起来,其实我本就不是和你同一个世界的人不是吗?和你产生交集,本就是一个错误了。”“所以你想离开,从而将我推给兰息?”杜方遥的情绪,渐渐有些不受控制。叶染知道他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一时间,居然也没勇气去看他的眼睛,而是道,“你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放屁!”一声咆哮,此时的杜方遥,哪里还有一丝帝王的威严,他双眼赤红,死死的盯着叶染,一字一顿的道,“叶染,如若你想离开我,我或许还无话可说,但是你找了一个如此可笑的借口,不觉得贻笑大方吗?你当我杜方遥是什么人了?玩具吗?想给谁就给谁?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大概是未曾想到不过三言两语,杜方遥就会变得如此激动,叶染有些意外,但是,还是道,“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骄傲,但是兰息总归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子,你是不可能撒手不管的。”杜方遥脸色冷峻的冷哼一声,“我是不可能抛下她不管,却也绝对不会以出卖我自己为手段,难道这一点你都不明白。”“那么,请你告诉我,在这件事情上,最好的处理手段是什么?”虽然有些无力,但是叶染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了杜方遥。杜方遥怔了怔,在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上,他向来想的不多,而今日带叶染过来探望杜兰息,也不过是想表明自己的诚意而已,却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多的问题。头,一时变得更加疼了,有好一会,他才道,“北斗王朝那边我正在交涉,赵无忌一直卧病在床,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你想拖到赵无忌死?”叶染诧异的道。杜方遥不置可否,“这未必不是一个办法。”叶染笑了笑道,“这虽然是一个办法,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那赵无忌打从娘胎出来就一直病怏怏的,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却一直活的好好的,想要他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他不死,难道我不会弄点手段吗?”杜方遥恶狠狠的道。看他这样子,叶染不知道为何,就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野兽一般的凶残,这是一个极为自负的男人,有时候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的情况下,通常会不择手段,像是现在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局面,他又能忍耐多久?或许,赵无忌就算是百般算计,也不可避免的要沦为这场交锋中的牺牲者。不过想了想之后她还是道,“事情,只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真的做了那事,难道你就不怕引起北斗王朝的怀疑。”“怕就不会做了。”杜方遥恢复到了高傲的姿态,这一刻,他就是俯瞰众生的王。叶染知道他的资本,张了张嘴,终究什么话也没再说,不过心里想着的却是,就算是赵无忌真的死了,杜兰息恢复自由之身,那又如何?这个问题,并未完全解决不是吗?杜方遥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如若以牺牲我自己来做筹码,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叶染一声叹息,“你总该为兰息多想想。”“我当然有想过,等到赵无忌一死,我就为她召开一个选婿大会,相信总会有合适的人选。”眉头微微一皱,叶染讥笑道,“你知道兰息想要的并不是这些。”杜方遥冷硬的道,“有些事情,我只能给她更好的,却没办法给你最好的,你明白吗?”叶染有些恍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杜方遥却是一把将她揽了过去,轻声道,“且不论我和兰息之间的关系,就算是我和她之间并无血缘方面的阻隔,我也是绝对不会选她的,因为我的心,早就全部在你的身上了。”低低浅浅的一句话,在耳边说开,却是让叶染一阵脸颊发烫,她极为不自在的将杜方遥推开,想要假装不在乎,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镇定若素了。……午后时分,一个穿着寻常的青衣人,一脚踏进开天城。许是经过长时间的风霜雨露的缘故,年轻人身上有着些许风霜的味道,就连原本俊朗的一张脸,也是变得有些黧黑。但是这样子却并未丝毫影响到他的气质,五官依旧硬朗,剑眉朗目,特别是一双眼睛朗若星辰,灿烂夺目,让人不敢直视。年轻人一路走进开天城,他对这里极为熟悉,没有丝毫耽搁,便到了最好的一家客栈。一路跋山涉水,旅途劳累,也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他虽然穿着一般,衣服和鞋子好几个地方还开了线,但是因为气质极好的缘故,还是不由让人刮目相看,店小二南来北往的人见过不少,丝毫不敢怠慢,赶紧端来最好的茶水招呼。一边沏茶一边问道,“客官,不知道你想要来点什么,大江南北的美酒菜肴本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年轻人喝了口茶,满意的吁了口气,随即爽朗的道,“来一壶陈年花雕,一只白斩鸡,五斤牛肉,一只烤乳猪,别的东西,看着上就好了。”店小二暗叫一声乖乖,点这么多的肉,能吃完吗?不过看到年轻人虽然并不如何强壮,但是却也是极为健硕,提醒了一声中之后,还是赶紧去厨房招呼去了。年轻人昨晚赶了一晚的路,此时也是有些疲累,在等待上菜的空闲,微微闭上眼睛假寐。而旁边的一桌,几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喝酒刚刚喝到兴起处,其中一个光头壮汉在吃了一大碗酒之后,哈哈一声大笑,随手将碗一扔,笑道,“几位哥哥,说起来,此次来星罗王朝,我巴克很失望,太失望了。”“哦,怎么个失望了?”一个长相还算斯文的中年人,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不过,虽然只是回了一句,却还是引起了周围人注意,那些人虽然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凑过来看热闹,不过还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人是什么说法。然后就听到那个叫巴克的光头壮汉道,“大哥,我们在前来之前,大皇子一再嘱咐我们要注意礼节,不可与他人发生了冲突,切忌不可招惹星罗王朝的人……可是你看……”说着,伸手指了指周围的人,砸吧砸吧嘴巴。那中年文士眼睛微微一眯,恰到好处的回了一句,“如何?”巴克哈哈大笑,“大哥,不是我巴克自吹自擂,你看看这些星罗王朝的臣民,一个个四肢不勤,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就算是得罪了又怎么了,难道他们还敢对我们做什么不成?”同桌的另外几个人也是附和的笑了起来,连声道有理有理。可是这句话一出,却是让周围几桌吃饭的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以巴克这一桌为首的,正是北斗王朝护卫使臣的一队士兵。自从十多年强的雷诺城之盟以来,虽然星罗王朝和北斗王朝表面上和睦相处,但是私底下,却一直彼此竞争较较劲。这些士兵平素在北斗王朝就大大咧咧惯了,再加上当年的雷诺城之盟,的确是让所有的北斗王朝的臣民憋了一口气,所以这话说出来,不仅怨气很深,而且极为痛快。只是,他们痛快了,星罗王朝的这些人却是一个个如坐针毡,如若不是实在顾忌那个巴克一身蛮肉的话,还真想上去掂量掂量。这般挑衅的话,实在是无聊之极,年轻人在军中的时候不知道听过多少,甚至更恶毒的他都听过,丝毫不以为意,刚好乳猪上来,他一手撕下一只猪脚,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这一路走来,餐风饮露了,好久没像样的吃过一顿饭了,再加上这里的口味实在是很正宗,倒是令他有些爱不释手,三两口将一只猪脚吃完,而旁边,刚刚发表完宏篇大论的巴克,这时又道,“以我看啊,大皇子也实在是谨慎了点,以现在北斗王朝的实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攻占星罗王朝,直捣黄龙,也好出了当年一口恶气。”这巴克是一个老兵,而且还是当年雷诺城的一名守兵,对当年那一战可谓印象极深,所以怨念也是极重。不过他这话虽然说的直接,却也是说到大部分北斗王朝臣民的心坎里去了,星罗王朝自从西番城一战以来,损失惨重,兵力早不如从前,这个时候,北斗王朝要是发兵南下的话,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但是,偏偏大皇子一直按兵不动,且不作出任何解释,让所有的人,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这所有的一切,年轻人是清楚的很,殷风澈在见识过大炮的威力之后,又岂敢轻举妄动。就算是北斗王朝军队的数量远超星罗王朝,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北斗王朝要是发动战争的话,在那些大炮的攻势下,根本就占不到半点好处。当然,对于殷风澈到底是怎么想的,年轻人也不是很明白,毕竟他和殷风澈接触不多,并不了解殷风澈的习性。不过殷风澈既然主张按兵不动,那自然也不是简单的等待将来星罗王朝进攻的时候坐以待毙,只怕是暗中自有手段。只是那手段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罢了。他吃的很欢快,一只烤乳猪很快吃完,接着吃鸡,白切鸡味道极好,因为加了一些不知名的香草的缘故,更是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一口气啃下一只鸡腿,又喝了一口鸡汤,这才感觉肠胃稍稍充实了一点,但是要说吃饱,那定然是不够的。不过,未等到他接着下筷子,那巴克轻蔑的声音就传来,“这星罗王朝的人一个个自私自利,丝毫不懂得团结为何物,眼下被我们这么羞辱了,居然还有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实在是可笑之极。”年轻人愣了愣,伸手指了指自己,愕然的问道,“你说的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巴克见年轻人看上去并不强壮,胆气不由壮了几分。“我以为只是听到了一声狗叫,却没想到真的是在说我。”年轻人摸着鼻子笑了笑,没火气,当然,也没善意。那巴克脸色一变,拍桌而起,怒火道,“臭小子,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狗?”“谁站起来谁就是咯。”年轻人不以为意的道。巴克左右看了一眼,发现偌大的客栈,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那么年轻人的话里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了。他气的眼中凶光毕露,不过,在被那个中年文士暗中扯了扯袖子之后,还是稍稍平静不少,他指着年轻人道,“阁下口才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拳脚功夫如何。”“我拳脚功夫一般般……”年轻人散漫的道。巴克一声嗤笑,承认自己一般般,就是认输了吗?不过他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主,接着道,“既然阁下承认技不如人,不如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你一马如何?”这话一出,旁桌的人皆是脸色大变,要说看年轻人,的确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厉害,不由隐隐有点担心。但是如若在星罗王朝境内,星罗王朝的子民朝北斗王朝的人磕头,那也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传出去,今后只怕连头都抬不起来了。而不同于旁人的忧心,年轻人的反应倒是淡然至极,他摆了摆手,“着急什么,我刚才还没说完,虽然我的拳脚一般般,但是像你这样的废物,还是勉强可以收拾掉的。”“大言不惭。”巴克凶狠的道。年轻人嘿嘿一笑,“这年头,不是长的凶就代表很厉害,阁下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卧虎藏龙吗?”“就算是我是一条蛇,你最多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谈何卧虎藏龙。”下一秒,巴克已经到了年轻人的面前,厉声道,“我要向你挑战!”好似唯恐别人听不到一般,他说的声音很大,客栈内的食客,只怕是全部都听到了。众人看到这巴克站起来的时候,周身肌肉的爆发力,比之坐下的时候更加恐怖和可怕,一时隐隐为年轻人的命运担心。反倒是年轻人一副散漫至极的样子,眯着眼睛擦了擦嘴,笑道,“挑战什么?”巴克左右看了一眼,“这个客栈太小,拳脚功夫放不开,不如掰手腕如何?”年轻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主意倒是不错,来吧。不过,输的那位,是不是应该有点惩罚,这样才比较刺激。”叫巴克的壮汉闻言,朝那个中年文士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中年文士微微颔首,旋即道,“这位少侠果然有趣,老夫有个建议,不知道如何。”“请说。”年轻人道。中年文士便道,“现在是太平岁月,我们也不想弄出人命来,要不这样,输的那方,跪着从客栈里爬出去,学五声狗叫如何。”这中年文士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是阴人的手法却是一等一的狠,学五声狗叫虽然不会要人的命,但是想必那人也没脸再活下去了,简直比一刀杀了还难受。而周围旁观的人,亦是面面相觑,未料到居然是如此一个赌注,不由纷纷看向年轻人,看他是如何一个主意。年轻人玩味的笑了笑,“好,没问题。”他本也不想杀人,所以这种惩罚,还算合乎他的胃口。而那中年文士听到他答应,微微悬着的一颗心随即放下,他原本还担心年轻人不答应,错过了一次发泄旧怨的机会,要知道虽然此次出使星罗王朝,大的好处捞不到,但是小的便宜,他们还是想沾沾的,而年轻人,刚好是属于送上门来找死的那种。要知道那巴克虽然并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好手,但是一身硬气功已经练到炉火纯青,力大如牛,纵观整个北斗王朝的军中士兵,只怕也没几个人的腕力能够大过他。而这年轻人,虽然看上去身体的底子不错,但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又怎么可能赢的了巴克。所以说起来,这是一个必赢的赌局。而巴克,也是咧嘴笑了起来,他是北斗王朝的勇士,所以自我觉得有骄傲的资本,但是当他坐下,接触到年轻人的眼睛,看到年轻人随随便便的坐在凳子上,就自有一种任凭山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传来,不由就是心底寒意直冒。为何,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会让他想起那些草原之上的嗜血凶残的饿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