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还是不必了,倒是慕容瑾随着薛流岚在五皇子府门口看见薛卓然的第一眼竟然愣了一下,那一副团团的贵公子的雍容气倒让慕容瑾对眼前这个人不确定起来。那日在驿站中相见虽然薛卓然也是一身锦衣,狐裘团绕,然而那份优雅之间尚带着几分江湖侠士的风流气,而如今眼前的这个人,一身黄色朝服,长发用玉冠束起,全然一副皇朝贵胄的模样,只是还没有染上那些纨绔子弟的俗气,依旧清朗。“四佑。”薛流岚向前迎了一步,拱手见礼。“难得你竟能在大门口候着我。”薛卓然拱手在胸前,平推了出去,一抬眼,正看见站在薛流岚身边的慕容瑾。“小将军腿上的伤可痊愈了?”慕容瑾回神,上前一步,双手扶在腰间一侧,屈膝低声道:“慕容瑾见过四皇子。多谢四皇子关心,已经痊愈了。”薛卓然微微挑眉看着慕容瑾,略一沉吟笑道:“倒是我失礼了,弟妹勿怪。”“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是自家的兄弟。”薛流岚揽了慕容瑾的腰身,看着薛卓然笑道。“别在这里站着了,走,咱们屋里说。”说完,薛流岚拉着慕容瑾的手就要往府中走。“等一下。”慕容瑾向后顿了顿手,娇嗔了一句:“我才说了要出去的,转眼你就忘了。”薛流岚恍然笑起来:“看我这记性,光顾着看见四佑高兴,就忘了。那去吧,路上小心些。”“放心。”慕容瑾颔首微笑,低了头看着被薛流岚笼着的手。又抬头向薛卓然道:“请四皇子入府。恕慕容瑾失礼了。”“弟妹请便。”薛卓然笑着回礼,与薛流岚一起站在台阶上看着慕容瑾沿着青石铺就的路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人影都消失了,我们进去吧。”薛卓然拍了拍薛流岚的肩膀,打趣道。“就凭着小慕容将军的身手,只有别人能从她这儿吃了亏去,放眼金都,等闲哪有她的对手?”薛流岚偏头睨了自己四哥一眼,转身与薛卓然进了府门。“上一次不还是当着你的面受了伤?别说放眼金都,就是放眼王朝,能在你手下伤了人的也不是等闲了。”“这意思是在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保护好弟妹?”薛卓然朗声大笑道。“以你的性子自然是尽力了。”薛流岚转身随着薛卓然缓步朝着府中花园的亭子走去,一面若有所思的说道。“就如现在,她是故意要出去的。”“莫非是为了避开你我的谈话?”薛卓然撩衣坐在亭中,伸手端起侍女奉上来的茶轻抿了一口。“这上好的小山正种也就你这里能喝到了。”薛流岚坐在对面,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摇头笑道:“是怕当着你的面,一股子冲动上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哦?”薛卓然有些好奇。“肃慎徐将军的事情。”薛流岚拿起茶碗,手顿了一顿又放了回去。“到底父皇还是不允许调查?”“不错。”薛卓然“哒”的一声放下茶碗。“我也明白父皇心中的顾虑,但是这样做未免太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薛流岚沉吟了一下道:“徐将军的事情是你看破的,知道的人很少,也无所谓寒心与不寒心。再说,也不差这一件事了。”薛卓然张了张口,最终苦笑了一声:“说得也是。这几年朝廷做的寒心事的确够多了,不差这一件。”一时间,兄弟两个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心里的事情。薛流岚的手无意识的在桌子边上敲着,只听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的声音,惊得薛卓然骤然抬眼。“可曾烫着?”薛卓然站起身来看着也是一脸惊愕的薛流岚。“不曾。”薛流岚站起身来,冲着站在亭子不远处的喊了一声。“小丁子,再取一杯茶过来。”“哎。”远远的听见小丁子应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着消失了。“方才在想什么?从小到大都这个习惯。”薛卓然安然坐在,用手敲了敲石桌的边沿。薛流岚也笑出声音来:“只怕改不了了。”犹豫了一下,薛流岚坐在薛卓然对面认真的道:“方才在想,肃慎如今出了缺,不知道吏部打算派谁去?”“这个……”薛卓然眉头轻轻皱了皱眉。“军机不成?”“倒不是。我昨日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吏部还没有决定,也是个左右为难的境况啊。”“左右为难?”薛流岚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难道是老七那边推荐的人与朝廷上大臣意见不合?”闻言,薛卓然嘴角一扬笑道:“你这两个月真的是足不出户了?”“自然是真的。五十杖脊可不是开玩笑的,宗正府那个老顽固什么时候手下留情过。”薛卓然同情的笑了笑,接着道:“老七举荐的是左寻萧。”“在他们眼中,左寻萧原本是慕容岩的下属,若是外放了他去肃慎,可能西北一线从此就是慕容家的天下了。”“然而左寻萧却因为小慕容将军的事情已经与你为敌了。”薛卓然不紧不慢的说道。“老七此举,似乎有些冒险。”“昔日宫门之外,若是没有慕容瑾拦着,只怕左寻萧如今人头都不在了。”薛流岚轻笑了一声,转眼看见小丁子双手捧着茶一刻不停脚的匆匆跑过来。“他还打算为了小将军杀了你不成?”薛卓然有些诧异的看着薛流岚。薛流岚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可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爷,茶来了。”小丁子跑的气喘吁吁的将茶放在桌子上,躬身站在一旁,眼睛盯着薛流岚脚下的那一片碎瓷,犹豫着是现在收拾起来,还是过一会儿爷和四皇子谈完了话去收。“这一晃你也跟了老五三四年了,如今看你对老五倒是越发尽心啊。”薛卓然看着小丁子笑道。“四皇子玩笑了,爷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为爷尽心是应该的。”小丁子躬身赔笑道。“你那位皇子妃也算是女子中的翘楚了,左寻萧若是因为她也在情理之中。”薛卓然又看着小丁子道:“小丁子,你们家皇子妃如何?”小丁子听问,立马跪下扯出一张讨好的脸道:“皇子妃是奴才的主子,四皇子您就饶了奴才吧。”“你就别难为他了,小丁子要是能说一句慕容瑾的好出来,也就不是跟着我的了。”薛流岚伸手将小丁子拎起来。“你先一边儿候着。”“是。”小丁子退到亭子外面,贴着石柱守着。薛流岚思忖了一下,笑道:“明日就要走了,今日去进宫帮我一个忙如何?”“说来听听。”薛卓然一副悠然的样子看着薛流岚。从小加上太子他们三个就是这哥们儿几个里最要好的。如今太子走了,倒成了他与薛流岚相依为命。“为我举荐一个人去肃慎。”“谁?”“禁卫中郎将郭仁。”薛流岚说的很郑重,一双眼紧紧的盯着薛卓然。薛卓然眉头一动,看了薛流岚半晌,缓缓点头道:“好,此事我应了。”松了口气,薛流岚笑道:“多谢。”“你我之间谢就不必了,只是有些话既然说了,便要牢牢的记住。”一面说着,薛卓然一面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在一起隔空挥了一下。动作并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薛流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放心,自然记得。”薛流岚会意的点头。彼时年少出游名川,暗中从师学剑时,薛流岚与薛卓然曾经同时以剑盟誓,此生剑法必要诛尽奸佞,助大哥薛流云复兴王朝。如今虽然要辅佐的那个人已经不再,但是这誓言却是出二人之口入苍天之耳,天地为证。目送薛卓然离开,薛流岚负手站在府门口,看着慕容瑾离开时的路出神。想了一会儿,薛流岚回头问:“小丁子,皇子妃走的时候有没有说几时回来?”“回爷,没有。”“可说了去哪儿?”小丁子的头稍稍抬起来瞄了他们家爷一眼,您自己的皇子妃去哪儿都没告诉您,您是怎么好问我的?不会,又私奔了吧?见小丁子不回答,薛流岚心知这是不知道,又怕挨骂不敢直说。于是,薛流岚负了手走下台阶,缓步在青石路上逛着。“爷,爷。”小丁子连忙跑过去拦住薛流岚。“您的足禁还没解呢。”薛流岚脚步顿住,只顾着想去找找慕容瑾,倒将这足禁的事情给忘了。转过身,薛流岚又停住脚:“小丁子。”“哎。”小丁子险险撞在薛流岚骤然停住的身形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躬身答应着。“派几个人在京中逛逛,要是碰见皇子妃就让她早些回来。”“爷是怕皇子妃在外面喝酒?”小丁子的脑子里瞬间就想起那天晚上随着薛流岚去成悦居接慕容瑾的场景来。薛流岚眉头一横:“多嘴。”“是是是,小的多嘴,小的这就遣人去。”小丁子一道烟儿似的去办薛流岚交代下的事情。薛流岚看着小丁子的背影,眼眸中的黑色渐渐的浓烈起来,带了一层无法捉摸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