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承担着朝廷调度军队职责的兵部重臣都垂手站在两旁。七皇子薛斐言与四皇子薛卓然各自立在一边,皇上斜靠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头,脸色阴沉。“怎么都不说话了?”皇上沉声开口,声音在御书房中绕了几绕。下面垂手站着的大臣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没有一个吭声的。两个皇子推荐的人不一样,让他们这些做大臣的也很为难。按说,应该顺着七皇子薛斐言的意思,极力保举左寻萧去边关,而且左寻萧曾在边关带过兵马,也确实是个将才。但是看皇上的意思竟是迟迟不应允,很明显是不放心左寻萧这个慕容岩的旧部去西北战场。“启禀皇上,老臣觉得还是四皇子提出的人选更为合适。”兵部尚书于惟德越众而出跪在地上道。薛斐言淡淡的看了于惟德一眼,平静的转开头看向皇上身边的郭尚忠。郭尚忠一直都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寸地方,仿佛不曾看见薛斐言投过来的目光。然而在听见兵部尚书的话时,他隐在暗处的嘴角略微扬起一个志得意满的笑意来。“爱卿平身,你说说看,怎么个合适法?”皇上坐直了身体看着跪在下面的于惟德。这个人也算是王朝的老臣了,从这一代皇上登基开始就在朝中为官。一生不但兢兢业业,而且极为奉公廉洁。于惟德颤巍巍的站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四皇子薛卓然,犹豫了一下道:“四皇子举荐的禁卫中郎将郭仁在宫中多年,对皇上忠心耿耿。而且他是武状元出身,一身的好武艺不说,单论谋略也是一代将才,所以,老臣觉得还是派郭仁去肃慎更为妥当。”“臣认为不妥。”于惟德的话音才落,只听身后一个人站了出来躬身禀告道。于惟德回头看,那人正是自己的副手,兵部侍郎李彦。“如何不妥?”皇上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李彦。李彦走到于惟德旁边,跪下道:“臣以为禁卫中郎将郭仁并无实际与俨狁交战的经验,虽然熟读兵书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如今俨狁大军压境,此乃是攸关百姓的大事,还是派有经验的左寻萧去更为稳妥。”皇上的手烦躁的在龙椅的扶手上敲了两敲,偏过头来看着薛卓然:“卓然,你怎么看?”薛卓然见问到自己身上,拱手答道:“儿臣以为经上一次俨狁中了儿臣埋伏之后断断不敢轻易再起烽烟。郭仁正好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熟悉边疆的事务和俨狁的用兵习惯。儿臣以为,哪怕是慕容岩将军也不见得就是天生会打仗的。”“嗯,说的也是。这些年轻的将领不去沙场上锻炼一番,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打仗。”皇上若有所思的道。“郭尚忠。”“奴才在。”郭尚忠忙躬身听候皇上的差遣。“拟旨,朕封禁卫中郎将为肃慎刺史,领肃慎城兵权以御俨狁。”“是。”郭尚忠躬身退到一旁拟旨,碎步经过站在朝堂之下的于惟德时,略微的抬了一下头,目光只是在于惟德的身上顿了一顿,而后迅速恢复了原状,自顾自的离开了。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全部落在了薛卓然的眼中。既然已经决定事情,皇上自然就挥手散了这群一大清早就来打扰他好梦的大臣。薛卓然缓步走出御书房,沿着大理石的路径直朝宫门走去。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薛斐言凭栏而立,看着薛卓然的背影陷入沉思。“王爷。”兵部侍郎李彦出现在薛斐言的身后。薛斐言将手从栏杆上拿下,负在身后淡淡道:“既然不是在河洛,还是称七皇子吧。”“是。”李彦垂头应道。“今日的事莫非是四皇子与兵部于尚书串通好了的?”薛斐言摇了摇头道:“是我低估了父皇对慕容家的防范之心。”说着,薛斐言沿着脚下的路慢慢走着,李彦跟在身后。“莫非皇上是怕左寻萧与慕容家连成一气?”“若是此事成真,从西到北一线都会落入慕容家的掌控之中。若是有一天这座长城倒戈,只怕王朝覆灭只在须臾之间。”薛流岚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以你现在的官职,还不是能够与于惟德抗争的时候,日后凡事三思。”“下官谨记。”顿了一下,李彦又道:“只是下官不明白,一向都不参与朝政的四皇子今日为何要与七皇子您对立?”闻言,薛斐言蹙了蹙眉头:“若是我没有猜错,定是为了帮五哥。郭仁是郭尚忠的儿子,五哥为了拉拢郭尚忠,这自然是个好机会。”言罢,又冷笑了一声:“只怕,这一次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五皇子府里,薛流岚与慕容瑾坐在湖边亭子中。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池塘里原本一池子的莲花此时也凋败殆尽。“该着人来将这莲花清一清了。”薛流岚指着一片残荷对慕容瑾笑道。慕容瑾白了他一眼嗔道:“留得残荷听秋雨,最是好景致。亏了你天天守着这皇子府,竟是在暴殄天物。”“呵,难得你这位塞北长大的女将军也喜欢着江南的景致。”薛流岚饮了一口茶笑道。“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塞外的胡璇之舞呢。”慕容瑾端着茶碗的手顿了一顿,狐疑的抬起头看着薛流岚:“此话何意?”“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说。”薛流岚依旧是一副慵懒散漫的笑意,然而眼神之中透出的锐利却不减半分。沉吟了一下,慕容瑾别开目光看向池塘中的残荷,自顾自的说道:“原来你倒也想得周全。”“老七有夜刃那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为了自保,自然要多加防范。”薛流岚也不隐瞒她什么,笑着起身道。慕容瑾也跟着起身,两个人并肩站在池塘旁的栏杆前,一起看着满池秋意的萧索。“跟踪我这样的人都会被发现,以何承简的武功当真保得住你?”话音才落,慕容瑾又笑了出来:“不,不该是他。既然你连夜刃都知道,自然手下应该有克敌制胜的组织。”“没有。”薛流岚回答得理所当然。“夜刃的事情得益于四佑。”“哦?”慕容瑾扬了眉头看着薛流岚。“那若是有一天七皇子当真肆无忌惮起来,你当如何?”“后退一步。”薛流岚笑眯眯的看着慕容瑾。“后退……一步?”慕容瑾诧异的看着薛流岚。这算是什么回答?“是啊。若是此时你我面前出现刺客,你定然会第一时间站在我前面,为了避免被误伤,我自然要后退一步。”薛流岚扬起嘴角看着慕容瑾。“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保护你?”慕容瑾白了薛流岚一眼。“薛流岚,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自信了吧。”薛流岚看着慕容瑾眼眸流转,神色明媚动人的样子,朗声笑了起来:“暗中回武川可不是为了去挨一箭吧?若非为了调遣人来帮我,你又岂会回来?”一面上前伸手揽住慕容瑾道:“不过,你就那么确定我真的会后退一步?”嗯?慕容瑾抬头看着薛流岚,一时间竟怔住。然而,耳畔风声已经有异,慕容瑾来不及多想,一把拉开薛流岚。“退后。”慕容瑾厉声说道,回手时腰间软剑已然出鞘,架住那把破空而来的利刃。薛流岚你这张乌鸦嘴。一身黑衣的刺客见一招不成,借着慕容瑾出第二招的时候,转身反手打在慕容瑾手肘处的穴道上,慕容瑾手上的剑应声而落,踉跄了几步撞在栏杆上。而后连停顿都不曾有,那刺客调过手上的剑,剑尖直冲着慕容瑾雪白的脖颈而来。“当心。”薛流岚眼明手快,一把将慕容瑾揽在怀中,整个人挡在慕容瑾的面前。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在薛流岚的后心上,剑尖在薛流岚后心一寸的地方停住。“果然没有后退。”那个刺客收剑回鞘笑了一句。声音在慕容瑾耳边过了一过,竟是说不出的熟悉。慕容瑾此时手臂上的麻劲还没有过,被薛流岚揽着腰身站稳,看着那个刺客咬牙切齿道:“我还纳闷怎么我慕容家的秘传剑法会这样被人先发制人。原来却是个与我师出同门的人。翼,打败我很有意思吗?”翼摘了面上的黑布笑道:“若是以这个为乐趣,人生就未免太无趣了吧。不过,看着有人能为瑾姐你挡剑,倒是有趣得很。”说着,翼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了杯茶饮下,向着慕容瑾举了举空杯道:“好茶。”“离了朱雀营你就玩儿心不收,看我回武川的时候怎么向轸告状。”慕容瑾上前用另一只手夺下翼手上的杯子。“若是伤了五皇子,你就闯祸了。”“只怕这时候五皇子该感谢我才是。”翼笑嘻嘻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薛流岚。“倒是你的出现证明了我刚才的话。”薛流岚走上前揽住慕容瑾,别有深意的垂下头看着慕容瑾。想到他方才奋不顾身的相救,慕容瑾脸上一红,垂下头轻笑了一下。“这是其一。”翼就当没看见慕容瑾脸上的嫣红。“还有第二?”薛流岚笑着问。“这倒要请教了。”“第二就是皇上同意了郭仁去肃慎,五皇子,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