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看着慕容瑾沉默了许久,起身道:“既然已经决定了,老样子,作为主帅下命令吧。”慕容瑾含笑点头道:“好,就请你去一趟殷国。我要见殷国四公子萧苏忆。”“公子苏忆?”柳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他虽贵为殷国的四公子,可是听说是个眼盲之人,而且似乎在殷国也不算是位高权重。”慕容瑾微微一笑道:“但是我相信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我听说公子苏忆温润如玉,待人谦和且仗义疏财。我相信他会将我引荐给殷侯,只此一举便可。”“只凭众口相传的声名?”柳有些不放心的摇头。“小瑾,你可知道,玉陵关系的是京畿之地安危,若是此事稍有差池,皇上就可以凭此定你谋逆叛国之罪。”“自然知道。”慕容瑾弯起眉眼,眸子中泛着明朗自信。“若果然如此,也就认命罢了。”“什么人?”慕容瑾骤然叫了一声,几乎同时已经伸手握了桌子上的茶盅,猛然手指一弹,茶盅脱手而出直直的冲着窗棂而去。柳一把推开窗子,然而入眼不过是繁华街道,哪里还有方才那人的半点影子?不过是须臾之间就能够躲开慕容瑾的出手,消了自己的行迹,看起来是个好手。“我去追。”柳才要动身,慕容瑾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即便没跑远,此时也隐在人群中了,又没有看见容貌衣衫,如何追?”“可他听见了方才的事情……”柳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看了一眼狡黠的笑着的慕容瑾,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早知道外面有人。”“也只是隐约听见了呼吸声。”慕容瑾伸手向窗框底部伸出的钉子上取下一个布条。“想不到咱们在战场上的东西还能用在这里。”柳看了那个伸得长长的钉子,不由得失笑。虽然这方法并不高明,但是大巧若拙,加上慕容瑾故意凝神的听力反倒是很容易让偷听的人露出马脚。慕容瑾用手挑着那黑色布条端详了一番,扬了嘴角得意的笑道:“只怕是刮破了手臂所以才倒吸了口冷气。”“那么现在你如何打算?”柳与慕容瑾回到桌子旁不无担心的问。“等。”“等?”柳怔了一下。“等什么?”“看这个人回去是福是祸。”慕容瑾将手上的布条放在桌子上,看着它笑道。“从我出了五皇子府,这个人就一路跟着我,几次想要甩开他都没有成功。终于是露了行藏。”“福如何?祸又如何?”“若是福呢,这人自然就不是来杀我的,从前躲在暗处听到的我与薛流岚的谈话自然就不会泄露。若是祸,那么这人的来历总逃不出七皇子与郭尚忠两派。”闻言,柳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道:“可若真是祸,你打算如何应对?”“应对?”慕容瑾高高扬起眉头看着柳,故意皱了皱鼻子笑道:“再想吧。”“什么?”柳几乎要从凳子上跌下去了。“等想的时候祸都来了。真是服了你了,到什么时候都有这兵行险招的胆子。”“出其不意才能攻其无备嘛。”慕容瑾悠然笑着给自己斟了杯茶。“若真是祸,不过是有人证而已,告到皇上面前弄不好就是个栽赃陷害。”“可他若是知道了薛流岚的部署,只怕往后的路就没这么顺了。”柳摇了摇头。现在整个慕容家都压在五皇子薛流岚这一边,若是他失了势,那么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慕容瑾握手成拳撑着头沉默了一下,缓缓的道:“待星回来时,你转告她去殷国走一趟,务必请公子苏忆与我见上一面。”“仍要如此行事?”慕容瑾樱唇微微一动,似笑非笑了一声。“既然已经被听了去,何必要给他们抓了把柄的机会?”“我方才不是已经发现了那个人?”慕容瑾抬眼看着柳。“若是你还会继续用原来的计划吗?”柳张了张口,最终笑了出来:“不愧是咱们武川的小将军,虚虚实实本就是用兵之道。”慕容瑾微微垂了头,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还好柳没有听出话中的破绽。虚虚实实其实也不过是一半的机会吧。若是此事败露,慕容瑾不仅会失了玉陵的封地,而且就算不会满门抄斩,她自己也会被以结党之名诛杀。但是这天下既然还有一个能够舍了性命救她的薛流岚,如何就不能有一个用安危给薛流岚示警的慕容瑾呢?蝶曼斜倚在榻上,看着薛流岚望着手中杯子出神。一杯酒早已经满满饮下,他却一直拿着杯子在发呆,目光有些涣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略略扬起一个温和且慵懒的弧度。“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蝶曼纤纤玉手伸过来拿走薛流岚手上的杯子,敛了衣裙坐在薛流岚的对面。“倒也没有。”薛流岚收拾起方才那一份失魂落魄来,淡淡的笑道。的确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不过是方才喝酒的时候偶尔想起曾经与他一起大碗喝酒的女人。虽然并没有喝到人事不省,却也听到过她犹如梦呓的醉话。“听说慕容瑾与你赌气出走?”蝶曼执了桌上银壶为薛流岚倒了杯酒。“我着人去跟着了。”薛流岚仰头,第二杯酒落肚。何承简的禀报的确很出乎他的意料。慕容瑾虽然与他赌气,但是到底还是知道内外轻重的。“派了一个何承简不够,还眼巴巴的调了身旁的影卫去守着。薛流岚,她慕容瑾是个将军,可不是寻常的弱女子。”蝶曼不满的白了薛流岚一眼,“哒”的一声将手中的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薛流岚摸了摸鼻子,皱了一下道:“好大的酸味啊。蝶曼,再说下去,我手中这杯酒只怕都是会变成醋了。”蝶曼闻言,凤眼圆睁的瞪着薛流岚,起身转步之间玉手已经触上了薛流岚的胸口。薛流岚顺手拉住蝶曼玉手,微一用力早已经软香满怀。“登徒子。”蝶曼低低的笑了一声。“初初相见之时你也是这般称呼我的。”薛流岚朗声大笑了起来。蓦然心中一顿,想起那画中女子。却为何在她心中,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呢?见薛流岚神色渐敛,蝶曼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一蹙,才要开口说什么,门口就已经传来了敲门声。“是谁?”蝶曼软语问道。“谷雨,来回禀事情。”门外的人低声道。“进来。”蝶曼心下知道是薛流岚身旁的影卫,于是起身开了门。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蝶曼转身对薛流岚道:“你们说着,我去吩咐人给你备晚膳。”“好。”薛流岚点头,眼睛盯着才进来安静站在一旁的谷雨。她虽然到今年末才入影卫满一年,但这一年来从来未曾失手,所以谷雨才能够成为十五近卫队中唯一的一个女子。但是现在,谷雨的右手臂上夜行衣已破,隐约可以看见手臂上一道红色伤痕,却无法断定伤自什么兵器。“怎么回来了?”薛流岚开口,移开目光盯着谷雨的脸问。谷雨垂了头道:“被皇子妃发现,行迹暴露。”“哦?”薛流岚有些好奇的挑了眉头。“以你的功夫能被发现倒是第一回见。”“是……是属下手臂划在钉子上,下意识倒吸冷气被听见的。”谷雨自己都不好意说为什么被发现。其实原本不该如此粗心,但是谁会想到像玉门娇那样富丽的地方会连窗上的钉都没有钉好?这全然不是以细致著称的花映杨家的做派。薛流岚凝神想了想,恍然明白过来,赞许的点了点头:“不愧是将军,够聪明的。”“嗯?”谷雨有些发愣。莫非是中了皇子妃的套?“那钉子是慕容瑾故意放在窗棂上防人偷听的。既然如此防备,向来他们要说的事情也极是重要?”谷雨见薛流岚问,就将听到的慕容瑾言及薛流岚挡剑一事,还有便是联合诸侯一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在以为你走了之后她仍然决定派人去联络公子苏忆?”沉默了一会儿,薛流岚蓦然问出一句话来。“是。皇子妃当时以为属下已经离开,的确是如此说的。”“我知道了,回去吧。”薛流岚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慕容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一面对人说着那样绝情的话,一面却又打算丢弃自己来为下棋的人示警。到底,哪一个才是出自你本心的呢?“那么皇子妃那边……”“不必去了。”薛流岚挥了挥手让谷雨退下。柳和星都是朱雀营中数得上的好手,她在玉门娇暂时也算是安全的。屋中只剩下薛流岚一个人,杯中酒清澈见底,恍惚之间似慕容瑾的眼眸,微含笑意却又无法触及。“寒露。”薛流岚低声唤了一句。话音才落,门外一个人影映在窗上,传来回答的声音。“属下在。”“去公子苏忆处,告诉他我日前所托之事可以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