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从玉门娇回到五皇子府中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最后一丝光也沉沉的隐在了遥遥远山之间,不见了明媚。“皇子妃您,您怎么回来啦?”凝碧初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慕容瑾,自己先就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挡在了慕容瑾的身前。慕容瑾看着有些反常的凝碧,笑了一声:“怎么?薛流岚严令我不得入府了?”赌气出去到晚才回,薛流岚就算是如此给慕容瑾一个下马威也属于正常。凝碧慌忙摇头,拨浪鼓一般晃得慕容瑾眼都有些晕了。“我乏了。”慕容瑾心里惦记着武川粮草的事情,又不知道萧苏忆会不会答应她关于玉陵的提议,此时也就无心去细查凝碧反常的举动究竟为何了。凝碧见慕容瑾与自己擦肩而过,连忙挡在慕容瑾身前道:“皇子妃您先坐,女婢去给您泡杯茶。”“茶倒不必了。”慕容瑾索性就站住脚步看着凝碧。“说吧,什么事儿?”凝碧一滞,眼睛越过慕容瑾身侧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何承简。何承简见慕容瑾安然回府,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就落了地,转眼看见凝碧对自己挤眉弄眼,心知是为了爷在怡春院还没回来的事情。于是,何承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惨了。凝碧泄气的垂下头,这下惨了的不只是她,还有他们家那位爷啊。慕容瑾回过头看了一眼何承简,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你送邓姑娘回去时一路可有事情?”“回,回皇子妃,没有,一路都很平静。”何承简连忙回答,不知不觉后背一身冷汗。以这位皇子妃的性子,岂是能忍下自己夫君出去厮混的?看来,五皇子府要天翻地覆了。慕容瑾看了一眼凝碧,再环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五皇子府,心里冷笑了一声。才要开口,只见小丁子一阵风似的从门外跑了回来,在见到慕容瑾的瞬间收住脚,恰好站在慕容瑾面前。“奴才给皇子妃请安。”对上慕容瑾隐隐含了怒气的眸子,小丁子的腿也不由得软了下去。“薛流岚呢?”慕容瑾心中已经猜到了他的去处,却仍旧冷声问出了口。“回,回皇子妃,爷遣小的来转告您,今儿晚上就不回来了。明儿一早在北门给郭仁将军送行,请皇子妃务必过去,不,不要失了咱五皇子府的礼数。”小丁子一个字不差的重复着薛流岚的话。慕容瑾俯视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小丁子,垂在身侧的手狠狠的握住裙裾,好一会儿才淡声道:“知道了。将军出征,本王自当相送。”听闻慕容瑾的自称,不禁小丁子,连在一旁的凝碧都倒吸了口冷气。从慕容瑾嫁入五皇子府之后,便从没有以玉陵王自居,更是不曾称过“本王”二字,虽是对爷张口闭口的直呼大名,但对着外面客人也是一口一句“本皇子妃”。如今这样,只怕着了怒气。下意识的,两个人都为他们家爷捏了把冷汗。月色如霜落在亭中,慕容瑾斜靠在柱子上,手中拎了半坛子好酒。醉眼朦胧的看着亭中空空如也的石凳。不知为何,心也如这亭子一般,晚风呼啸而过,竟也卷不起半点波澜。不远处的房屋顶,一个俊朗的男子随意的坐在琉璃瓦上,屈起一条腿来搭了手臂,指间悬着的亦是半坛好酒。目光清凉的落在慕容瑾的身上,嘴边笑意渐浓。“我想你也该是在这里。”脚步轻盈,蝶曼足尖点在瓦片之上,半点声音都没有。薛流岚并没有回头,只是悠然饮了口酒道:“夜凉了,回去吧。”蝶曼并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薛流岚,言语间略微带上一丝嘲讽:“不要告诉我你动了心。”拿着酒的手一顿,旋即饮酒如常,薛流岚仰起头的时候闭了眼睛掩住所有情绪,低下头轻笑一声:“帝王本无情。”“原来你还记得太子临终的嘱咐。”蝶曼听不出薛流岚言语有异,心中虽然疑惑,然而也不敢确定是真。“今日开始‘千日醉’就会开始动手了。”薛流岚点头:“你手下的人我向来放心。”千日醉,那是江湖上骤然兴起又忽然消失的刺客组织,每一个加入千日醉的人都是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事情交由这样一个组织去办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工具虽然无情,使用者却未必无情。“蝶曼,不要步上慕容瑜的后路。”薛流岚放下酒坛站起身来。月色下,黑衣束冠的薛流岚,一双黑色眼瞳平静的看着蝶曼。蝶曼藏在广袖中的手紧了一紧,面上嫣然一笑:“对于你,我如何舍得呢?”闻言,薛流岚也扬唇笑了一笑:“果然不舍得,我的性命也就安全几分了。”一面说着,薛流岚一面上前环住蝶曼腰身。“夜已经深了,还是回去吧。”“那你呢?”蝶曼一双秋水含情的眼注视着薛流岚。“自然是回去。”薛流岚放开蝶曼,负了手露出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意来。背后是漫天月色清冷,两个人影先后从夜空下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空亭中那个对影饮酒的女子,不知不觉间泪染了一夜梦境。“几时了?”慕容瑾蓦然惊觉,睁开眼却已经是在**安卧。“寅时才过,尚早。”回答慕容瑾的是一个慵懒的声音,而且就在慕容瑾的耳边。慕容瑾吃了一惊,骤然起身看向枕边,薛流岚侧身躺在床边,头枕着手此时也正睨了眼看她。“薛流岚?”慕容瑾吃惊,下意识的叫出名字来。薛流岚缓缓的坐起来看着慕容瑾笑道:“既然已经自己回来,看来你已经消气了。”“不曾生气何来的消气?”慕容瑾一把掀开被,手撑在身下纵身一跃,从薛流岚的上方跃下床就要走。薛流岚一把拉住慕容瑾的手腕,自己也跟着起身站在慕容瑾的身旁。“我问的是慕容瑾。”薛流岚俯下头在慕容瑾耳边沉声道。“现在是薛流岚在问慕容瑾。”慕容瑾怔怔的偏过头来看着薛流岚,好一会儿别开目光道:“我生长在边关,虽然见惯了杀伐生死,可是终究忍不下心看着将士一腔赤诚空负。一时意气罢了,索性没有惹出事端。”“为什么放了郭仁?”薛流岚笑问。“慕容瑾,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慕容瑾弯了弯嘴角,无可奈何的道:“因为慕容瑾是五皇子妃。”说完,慕容瑾径自挣脱开薛流岚的钳制,拿起架子上的剑走了出去。薛流岚看着慕容瑾在院中舞出的漫天剑花,微微叹了口气。心防若此,慕容瑾也当真不愧是守城名将了。北门之外军士一字排开,郭仁威风凛凛的乘着马一路缓缓而来。为了彰显王朝军威与拜将之郑重,皇上下令文武相送不说,还特地让郭仁帅了亲卫队自南门横贯金都自北门取路开赴边关。“有劳诸位大人久候啊。”郭仁下了马对着在场的百官拱手道。“不敢不敢,郭将军此行是为我王朝戍卫边疆,我等祝郭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一众文武官站在旁侧,七嘴八舌的说着。慕容瑾冷眼看着,百官之中倒是几乎来全,故而缺了那百官之首的丞相很是显眼。听闻是邓丞相夜来风寒,只怕是心头不大舒服才是。“郭公公来了。”不知谁扬声一句,在场的百官顿时静了下来,看着四人小轿落在面前,郭尚忠搭着小太监的手臂慢步出来。“儿给父亲请安。”郭仁抢上前单膝跪了一跪,而后躬身扶住郭尚忠。郭尚忠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顿在一处,而后快步走到慕容瑾面前,躬身道:“奴才给五皇子妃请安了。”慕容瑾含笑道:“公公请起,令郎精忠报国亏了公公家教严明,将令郎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奴才不敢居功。”郭尚忠干笑了一声,看了一眼一旁愣住的郭仁。“还不过来见过皇子妃。”郭仁身形才动,慕容瑾忙抬手止住道:“罢了,日前街上见过了。盼将军此去捷报频传。”最后四个字出口,慕容瑾的眼微微凝了一凝。“自然,自然。”郭仁低了头诺诺答道。郭尚忠看了一眼慕容瑾身侧,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不知五皇子近来可安好?”“公公这话倒是该去问怡春院的头牌。”慕容瑾冷哼了一声。郭尚忠听这话不是滋味,心里已经明了缘由了。昨日薛流岚夜宿怡春院,今早慕容瑾又是只身前来,只怕今早薛流岚还是宿醉未醒吧。“呵,五皇子风流倜傥,皇子妃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才是。”郭尚忠见慕容瑾脸色不善,干干的劝了一句。慕容瑾似乎知道自己失言,尴尬的转开目光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郭将军也该启程了吧?”“啊?啊,是,是。”郭仁连声应道。“那么祝将军建功立业,本王就先回了。”慕容瑾拱了拱手,有对郭尚忠颔首一笑,转身便离开了。郭尚忠看着慕容瑾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疑惑的神色也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