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是暮春,暖暖的阳光洒落在书房的窗棂上,凌燕面对着窗子静静的听着身后薛斐言与夜刃中其他人的谈话。“既然知道被袭击就意味着暴露了行踪,你们竟然还能让人跑了?”薛斐言的声音很低,对比了阳光的暖意,更让人清楚的觉得彻骨的寒意。垂首立在薛斐言面前的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唇只是微微张开了一下,而后又赶紧闭上,复又垂下头去。失败便是失败,错误便是错误,在夜刃中,从来都没有解释二字的存在。薛斐言沉了沉自己已经涌上来的怒火,压了声音问道:“你们可看清楚来人的路数?”对面的两个人还是一言不发。“说。”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小,可偏偏仿佛在屋中绕了许久一般震人心弦。“回主子,那人动作太快,虽然闯进了营地,却并没有与我们正面交手。”其中一个人抬起头道。“只是我们发现的时候,他用暗器抵挡了我们几下,然后就消失了。”“消失了?”薛斐言皱起眉头重复了一句。“是,他的轻功非常高,几个起落之后我们就再看不见他的踪迹了。”那个说话的人渐渐也有些心虚起来。夜刃之中不乏轻功好手,可十几个人愣是没有将那一个人堵住,这实在无法向薛斐言交代。薛斐言的神色越加凝重起来,缓缓站起身踱了几步,站住道:“你们先回去吧。散了夜刃,让所有人都分散到金都外面躲一躲。”“主子,这……”犹豫了一下,那个人才道:“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毕竟主子现在需要人手,若是此时夜刃散开,岂不是主子先断了自己一只手?”薛斐言闻言,挑了一下眉头,抬起自己修长的手看了看,幽幽的道:“手这东西,暂时的不能用总比永久残废了要好。”“是。”那两个人一起回答,低下头立在一旁。“若是无事了就下去吧。”薛斐言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紧紧的盯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下属。“是。”两个人拱手,转身,消失在了门扇之后。直到屋中安静下来,凌燕才转过身来看着薛斐言。方才那一声低低的叹息,也许那两个人并没有听到,但是凌燕听得一清二楚。“你永久的散了夜刃。”凌燕静静的开口陈述道。“甚至没有约定召集的号令。”“是吗?”薛斐言故作出恍然想起来的样子,拍了拍头笑道:“这几日事情压在一起,就忙得忘了。”一面说着,薛斐言一面转身走到书桌旁,捻笔研磨,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折叠了信笺用信封装起来打了蜡封,递给凌燕。“你将这封信送到夜刃,里面写着下一次将如何召集夜刃。”薛斐言的眼神落在手中的信笺上。凌燕一动不动的站在薛斐言面前,目光也直直的看着他手中的信笺。“为什么要赶我走?”蓦然,凌燕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薛斐言的脸上。“为什么?”“凌燕。”薛斐言语塞,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勉强露出笑意来。“谁说要赶你走了?只不过你要麻烦你帮我送一趟信而已。”“既然不是赶我走,就请你当着我的面将信打开。”凌燕倔强的看着薛斐言道。薛斐言的眉头一皱,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冷下声音道:“凌燕,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我没有在胡闹。”凌燕一把上前夺下信笺,扯开了信封口将里面的信拿出来,将手伸在薛斐言的面前。“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还需要我念出来吗?”薛斐言别开目光,长叹了口气道:“听话,带着夜刃离开这里。”“你就打算这样认输了吗?”凌燕丢下信笺,走到薛斐言的身边低声问道。“薛斐言,筹划了这么久,你就打算认输了吗?”“对。”薛斐言静默的点了点头。“夜刃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你一声令下,我们还可以背水一战。”凌燕拉住薛斐言的手,紧紧的盯着他道。薛斐言若安慰凌燕一般笑了一笑道:“正因为夜刃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所以我才不希望让他们去白白送死。”“可这是你的心愿,王朝霸业,就这样放弃吗?”薛斐言的笑让她觉得心痛,忍不住用手抚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薛斐言握住凌燕的手淡淡一笑:“输了便是输了。再说,最后栽在五哥手里,也不算太冤枉。”“五皇子?”凌燕不解的看着薛斐言。她知道,薛斐言从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更何况是向那样一个声名草包的人认输?“我现在才知道萧苏忆那句话说的很对。王朝江山这盘棋,我从最开始就棋差一招。”薛斐言含笑摇了摇头,携着凌燕的手走到窗边,与她相互依偎着看着外面满园春色。凌燕不解的扬起头看着薛斐言:“怎么会?你着手之时五皇子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啊?”“不,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薛斐言的目光空空的落在远处的天上,唇边一抹笑意,说不上是感慨还是佩服。“不管他当时是为了帮助大哥,还是别的什么,太子病危之时他就已经与王朝的四国公子定下了盟约。当时我以为兵权在手才是根基,现在才明白,人心向背远不是那般简单的。”“可是王朝四公子从始至终都不曾出兵帮助过五皇子。他一直依仗的都是慕容家的权利,还有就是一直在笼络阉党,阉党祸国,外戚专政,他所维护的竟是这些败类,如何称得上是得了人心呢?”闻言,薛斐言抚了抚凌燕披散在脑后的长发,轻轻笑道:“凌燕,他真的是在维护他们吗?”凌燕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难道不是?”“当然不是。”薛斐言扬眉笑了起来。“凌燕,你有没有注意到前些日子两次上奏给父皇的奏章?”凌燕细细的回响了一下夜刃带回的奏章副本,但还是没有明白薛斐言究竟想要告诉她什么。“那上面的人不仅有邓钦尧的势力,第二次上奏的还特别加上了几个郭尚忠的心腹。”“哪又如何?五皇子此举是为了让皇上觉得他没有针对邓家。”凌燕凝眉看着薛斐言。“第一次的奏章的确如此,然而第二次可就是顺水推舟了。”薛斐言忽然畅快的笑出声音来。“原本我与五哥也并不是定要你死我活的程度。输给了他也不算太丢人。”薛斐言心里很清楚,薛流岚登上皇位之后,不管是外戚还是宦官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凌燕看着他笑,眉头越皱越紧,抓着薛斐言广袖口的那只手也越来越用力。“怎么了?”凌燕忙垂下头,掩盖住眼中的泪水,低声道:“纵使你输得坦荡,可是五皇子会放过你吗?斩草除根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况且你又是他的劲敌?”“他会的。”薛斐言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因为在五哥的体内流着与大哥一样的血液。兄弟相争可以,却绝不能到相杀的地步。”这几年,不管是太子生前还是他已经不在,薛家的所有兄弟都恪守着这一条训诫,从来没有人会逾越半步。“我不相信他会手下留情。”凌燕猛然转过身来,手死死的握住薛斐言的手臂。“若是你性命无虞,又岂会让我先离开?”薛斐言愕然盯着忽然激动起来的凌燕,半晌温和的笑道:“傻丫头,我只是不想让你与我一起承受失败所带来的羞辱。成王败寇,朝廷上从来都不缺墙头草。”“那我更应该陪着你。”凌燕坚定的看着薛斐言。她就是这样,从来不曾改变过的倔强。薛斐言无法,宠溺的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头抵在她发心,安宁的闭上双眼。纵然失去一切,到最后他还有他心上的人陪着,未尝不是上天的一种眷顾。凭着夜色,寒露悄无声息的落在薛流岚的屋子外面,上前抬手,还没敲门,里面的人就已经开了门闪身出来。“这边说。”薛流岚指了指远离屋子的院子一角,径自走了过去。寒露也不觉得奇怪。自从小皇子满月之后,薛流岚只要在府中就一定会陪在小皇子的身边。如今此番举动,定然是怕他敲门的声音惊醒了小皇子,故而听闻脚步声就赶紧开了门出来。“事情办得如何了?”薛流岚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问道。“按照主子吩咐,让夜刃那边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要故意惊动他们?”“你觉得悄无声息的一网打尽更好?”薛流岚笑道。“是。”寒露也不掩藏自己的想法。“留着夜刃终究是后患无穷。”“夜刃,也只有当他们聚在一起才能叫做一把锋利的刀。可若是召集他们的人从此不发召集号令,夜刃也就无所谓存在了。”“莫非主子有十成把握七皇子会散了夜刃?”寒露有些诧异的看着薛流岚问道。“咱们这几日对付邓钦尧,邓家在朝廷中的势力已经覆灭殆尽。老七虽然有兵力,但他的封地正处在殷国与昭国之间,两国兵力都驻扎在边境,他岂敢妄动?”薛流岚缓缓的说着。“以老七的性子,定然不会看着他手下的人送死。”寒露闻言,佩服的点头道:“果然是亲兄弟,这般了解。”薛流岚朗声大笑起来,畅快的舒了口气,转头对寒露道:“你们各自回去准备着。明日早朝,便是邓钦尧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