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薛流岚躲得快,也差一点被那老汉的笔尖戳个正着。老汉转过身来靠在门柱子上斜眼看着薛流岚。薛流岚此时足尖点在篱笆的顶端,整个人犹如凌空而立一般。然而他的眼眸远没有身姿这样的轻松飘逸,目光死死的锁在茫然而立的慕容瑾身上,再看向旁边那位姑娘的时候,满带了杀意。“哎呦,别那么生气嘛。又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只不过是让她看不见罢了。再说,原本她就不爱看见你嘛。”那个黑衣姑娘手中摆弄着那把短刀。慕容瑾茫然的站在原地,手中的剑越握越紧。此时包围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她孤身一人处在其中,没有方向,周围也没有任何的倚靠。薛流岚的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老汉。“你觉得凭你手中的判官笔能够拦住我?”“既然你也知道是判官笔,自然是要送你去见阎王。”老汉手中的笔已经横在了身前。连西域那十二个人,已殁都折在了眼前这位公子的剑下,他怎么敢大意?“你走吧。”慕容瑾忽然冷冷的开口道。“我的死活与你没有关系。求你让我纵马天涯,好吗?”“不好。还有,你的死活和我没关系,你想与谁有关?”薛流岚不满的回了一句。眼神仍旧淡淡的盯着老汉。一句反问的话让慕容瑾忽然一窒。是啊,若是连他都已经不在乎她的死活了,那么她的死活在这样一个远离武川的地方还能与谁有关?“若是不想让我连你另一条胳膊也废了,就不要碰她分毫。”薛流岚掉过头来清浅的说了一句,又将头转回到老汉的方向。“看来你今日若是不在我这里吃点亏去,是不会离开了。”老汉的眉头一凝,眼看着薛流岚纵身跃下篱笆顶上,稳稳的落在院子当中。他距离自己十步之遥,距离慕容瑾不过区区三步的距离。到了嘴里的肥肉断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老汉和那个女子把心一横,各自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拼了半条性命不要,还真能打不过薛流岚这么个受了伤的人?周遭骤然没有了声音,慕容瑾的心里有些慌。她不知道薛流岚究竟是离开了,还是受了伤。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住她,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带了几分颤抖。“薛流岚。”慕容瑾试探着叫了一声。然而没有任何回应。此时薛流岚前后是两大高手,任是他对自己武功相当自信也着实不敢大意。一旦开口说话,分了心神之间恐怕就要把命搭在这里了。没有得到回应,慕容瑾的心顿时沉到了深渊中。他究竟怎么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认知,她笃定薛流岚不会抛弃她,那么不回答就一定是受了重伤。急着向前迈了一步,慕容瑾恰好绊在之前倒在地上的凳子上,一个趔趄之后,重心不稳,直直的就要跌在地上。但是,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将她温柔的抱在怀中。不等身形停稳,薛流岚同时变了脚下的步伐,带着慕容瑾原地旋了一下,同时抬脚踢在那女子拿着刀的手上。刀被薛流岚踢得直直飞了起来,那女子反应却也奇快,转手变掌为爪就要来抓薛流岚怀中的慕容瑾。同时在薛流岚的身后,判官笔的笔尖早已经等在他的退路上。眉头略微一蹙,薛流岚环着慕容瑾的手臂更紧了几分,犹如没看见身后的判官笔一般,疾速向后掠去。手中的剑倒着拿在手中,旋转了手臂向后刺去。老汉一愣之下,连忙将手缩了回来,随着薛流岚向后的身形一并退了出去。判官笔猛地一甩,在薛流岚的后背上留下极长的一道伤口,但同时薛流岚的剑也没有一点偏差的沿着老汉左手的手腕一路上挑,直将一条手筋劈成了两半。“啊。”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方才还宁静的小院子。那个女子的脸色一霎时变得惨白。那可是她从师学艺的人,竟然就这样被薛流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剑法刺穿了手筋。薛流岚停住脚步,背上的伤口隐隐的疼着。慕容瑾被薛流岚不明所以的揽在怀中,只觉得猛然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她慢慢的伸出手来,沿着薛流岚的肩头抚上去,想要触碰到他的面颊。蓦地,手被紧紧握住,薛流岚忍了忍疼痛,轻笑:“老实些不好吗?”“你是不是受伤了?”慕容瑾的手在薛流岚掌心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任由他握着。“我的死活和你没有关系。”薛流岚学着慕容瑾方才的口吻回答。嘴角一抹轻笑,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慕容瑾的影子,全然没有将旁边的两个人当回事。慕容瑾脸上一红,垂下头不说话。只是将头重重的靠在薛流岚的胸口,好一会儿闷声道:“那你想和谁有关系?蝶曼?还是郭聆雨?”吃醋了?薛流岚张了张口,又连忙闭上嘴将一声呻吟狠狠咽了回去。此时他倒是有几分庆幸慕容瑾现在看不见。“若是不想走,不介意废了你另一条手臂。”薛流岚恍如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人一样,抬起头来看着老汉。老汉吓得一个激灵,捂住手臂的那只手已经被染得通红。“薛流岚,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的。”黑衣女子恨恨的说着,一面上前扶住老汉就要走。“慢着,解药给我。”薛流岚立刻开口,声音顿时冷了下去。若不是此时慕容瑾中了毒,方才那一剑就已经将那老汉的心刺穿了。师徒两个人都停住脚步,黑衣女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师父,缓缓的转过身来,从腰间丝带中取出一个药丸来放在手心里。“这是解药,天下只此一颗。”薛流岚看着,垂在身侧的手才动,就看那女子迅速将药碗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你!”薛流岚咬了咬牙,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字来。这一个字的音还没落干净,就看着那女子的嘴角在慢慢的渗出血来,越来越多的黑红颜色染了她身上一身俏丽的衣衫。老汉连忙扶住黑衣女子,顺着她下坠的力道与她一同跪在地上。“师父,以后……徒儿不能在您……跟前了。”女子紧紧抓着老汉的手。“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你这又是何必呢?”老汉老泪纵横,几乎泣不成声。这女孩儿是他捡来自小抚养长大的,就如他的亲生女儿一样。如今却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怎么能够不伤心?女子乖巧的笑了一声,充满的恶毒的眼神落在薛流岚的身上:“你敢伤害我师父,我就会让你付出代价。”“说出解药配方,不然我一样不会放过你师父。”薛流岚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严冬中的冰雪,目光凌厉的回视着那个已经垂死的女子。“那是天下唯一的解药。”老汉擦了一把眼泪看着薛流岚。“我的徒儿若是死了,我当然不会自己活着。”“师父……师父不要。”黑衣女子拼命的抓着老汉的衣衫,可是手指却越来越无力。老汉将女子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手中,了然的笑道:“傻徒儿,我伤了慕容瑾,你以为薛流岚就真的会放过我吗?”“我确实不会放过你。”薛流岚平静的看着老汉,将臂弯中的慕容瑾抱得更紧。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薛流岚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怀中这个女人。慕容瑾侧耳听着这一切,看不见任何的表情,可她听得出老汉和那个女子声音中的绝望与冷笑,还有薛流岚回答中的坚定。“让他们走吧。”慕容瑾轻轻扯了扯薛流岚的衣襟。“也不是只有解药才能重新看见。”“迟了。”薛流岚松了一口气,将慕容瑾的手放在掌心中,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屋子中,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他们?”“自杀了。”薛流岚短暂而急促的回答了一句,只觉得背后的伤口更加的疼起来,灼热而刺骨的感觉开始侵蚀他的意识,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薛流岚,你是不是受伤了?”慕容瑾摸索着抓住薛流岚的手,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胸口一点一点向他后背移过去。“没有。”薛流岚干净利落的抓下慕容瑾的手,然后将她整个人安顿在屋中仅有的一张**。“你休息一会儿吧。”说完,薛流岚起身就要出去。外面有水缸,他必须要清洗一下自己的伤口才能敷金创药。冷水在后背上急速冲下,背上的伤口越加能够感觉到灼热的疼。薛流岚赤了上身站在院子中,用瓢不断的将冷水浇在自己的后背上。蓦然,一只温柔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慕容瑾磕磕绊绊的转到他面前,出于平常的习惯,略微扬起头来。“你难道真的认为你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那么你呢?真的那么想让我放你纵马天涯?”薛流岚眸色深沉,将慕容瑾失了神采的眼睛望进眼中。他本不想问,可那句话如同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薛流岚的心头,无法拔掉,自然伤口也没有办法愈合。慕容瑾偏了头看着他,半晌才木木的回答:“只有我纵马天涯,才不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竟是这样吗?薛流岚不由得哑然失笑。同样一句话,当年与今天,原来早已经满是她爱着他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