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痴坐在门口的春藤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对着空荡荡的院落。明媚的阳光暖暖的落在石板上,反射出来的光刺着慕容瑾的眼睛。薛骐还在的时候很喜欢在午睡之后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从前这院子里有很多花草,或摆成一条小路,或攒成一簇花丛。然而从慕容瑾入住昭阳宫之后,就命人将院子清理出了很大一块空地方。“在看什么?”薛流岚从慕容瑾身后走出来,俯下身问道。慕容瑾的目光仍旧落在院子里,口中喃喃道:“今日阳光这样好,若是骐儿在,定然会来院子里玩儿的。”薛流岚的笑意僵在脸上,想要去揽住慕容瑾的手停顿在半途之中,竟然不敢再向前哪怕一点点。慕容瑾醒过来到现在又是半月有余了。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每日只是坐在窗前发呆,或者站在院子中紧紧的闭上眼睛。她的伤还没有好,可已经恢复了从前早起练剑的习惯。只不过,每一次练剑之后都会下意识的向着廊下那个矮小的凳子上看一眼。原来的时候,每天早上薛骐都会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等着慕容瑾练剑结束。然后母子两个人会高高兴兴的吃早饭,在昭阳宫中散步,慕容瑾看着薛骐和其他人玩耍。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往。“别再想了,你现在的身子还没有完全的恢复过来。若是伤了身子,骐儿也会心疼的。”薛流岚打横将慕容瑾抱起来,朝着屋子里走去。慕容瑾安静的窝在薛流岚的怀中,半晌才幽幽的道:“为什么?”“什么?”薛流岚脚步一顿,垂下眼眸来看着怀中的慕容瑾。“为什么那一日你没有及时赶到?”慕容瑾倏然抬起头来瞪着薛流岚。“为什么偏偏是那一日你推后了下朝的时间?”薛流岚的眉头拧在一起,已经察觉了慕容瑾这问话背后的意思。抿了抿双唇,薛流岚恍若没有听见慕容瑾后面的话,径直将她放在**,转手向桌上拿了金疮药。转过身来,慕容瑾仍旧紧紧的盯着他,目光中带着疑惑,带着让人心疼的泪水。“薛流岚,告诉我为什么?”慕容瑾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半点起伏都没有,一望无际如同平静的湖水。“你觉得为什么?”薛流岚的手紧紧的握住药瓶,指尖有些发白,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维持平淡的笑意。慕容瑾慢慢的低下眼眸,垂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出口?”薛流岚敏锐的眼光落在慕容瑾交握的双手之上,骤然一阵心痛让他升起窒息的感觉来。慕容瑾抿住唇不回答,只是放在腿上的手的指尖颤抖得更加厉害。薛流岚拿着药瓶走到慕容瑾面前,俯身将药瓶放在床沿,淡声道:“该换药了。”“嗯?”慕容瑾猛然抬头,满眼的泪水一不小心在薛流岚的眸中展露无遗。“怎么哭了?”薛流岚用双手捧住慕容瑾的面颊,微微扬起嘴角。“在你眼中,你的夫君就这么冷血无情吗?虎毒不食子呢。”慕容瑾清澈的眼眨着,毫无征兆的,很大的泪珠接二连三的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在面颊上,而后又直直的落在她垂在身前的手上。薛流岚有些慌张,连忙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轻声哄着:“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薛流岚,对不起,对不起。”慕容瑾的手紧紧的环住薛流岚的腰间,将整个脸埋在薛流岚的怀中。“是我没有保护好骐儿,是我太没有用了。”“这不怪你,你当时也受了重伤。”薛流岚的心像是被刀狠狠的刺了一下,并没有流出多少血,可是疼得让人难以忍受。“如果我再坚持一下,骐儿就不会死了。或者,或者我该随着他一起跳下池塘。”慕容瑾的声音忽然镇定下来。薛流岚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慕容瑾,这件事情本就是被人算计了的。”薛流岚扳着慕容瑾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不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这就是我的错。我是骐儿的母亲,可我竟然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眼睁睁,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扔下了池塘。”慕容瑾的手几乎**的拉着薛流岚的衣襟。“你知不知道,骐儿他当时就在我面前啊,他拼命的喊着母后,喊着我这个做娘的。可是,可是我却倒在了地上,竟然没有起来救他。”慕容瑾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也渐渐的失去了焦距,凌乱的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地方,瞳孔一点一点的在放大,当时的情景就在她的眼前回现着,一遍又一遍,不肯罢休。“慕容瑾。”薛流岚猛地注意到了慕容瑾的不对劲,连忙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紧紧揽住她不断发抖的身体。“骐儿,骐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慕容瑾呢喃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如同一句句梦呓。可是,那样的清晰,不停顿的木然的重复着。“是你腿上有伤在前。慕容瑾,若是你一定要为这件事情找一个承担错误的人,那么,你听好,是我的错,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薛流岚的错。”薛流岚郑重其事的说道。“不,不是,不是。”慕容瑾摇着头否认着薛流岚所说的一切。“如果我没有与你赌气,就会每日都守在你身边。如果我没有听那些人的争论,就会早一点下朝,就可以早一点赶过来救骐儿。慕容瑾,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薛流岚闭了眼,泪水沿着他的面颊滑落下。“不是你的错,不,不是。”慕容瑾慌乱的伸出手来要将薛流岚面颊上的泪水抹去。“是我,是我对不起骐儿。你说,骐儿他自己一个人,会怕的吧?”慕容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认真的问了一句,而后沉吟着。薛流岚有些晃神,尚不曾开口回答,慕容瑾已经点了头。“骐儿才那么小,没有娘陪着他一定会害怕。”她说得很认真,认真得薛流岚心里一惊。“慕容瑾,骐儿是男子汉,一定不会害怕。他,他一定希望自己的母后好好的活着。”薛流岚攥着慕容瑾手的手更加的用力。“所以,为了骐儿你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没有骐儿,我还为什么活着?”慕容瑾苍凉的笑了一声。“为你自己。”薛流岚咬了咬牙,紧紧的凝视着慕容瑾。“我知道,我还没有资格让你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但是就算是为了你自己,好好的活着。”“我自己?”慕容瑾的目光仍旧呆呆的。“对,从来你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了你径自好好的活着。”薛流岚的指腹滑过慕容瑾的面颊,将那些泪痕消弭在指端。慕容瑾只是眨着眼睛瞪着薛流岚,没有说话,更没有任何的反应。薛流岚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慕容瑾外面的衣衫褪下,拿起金疮药开始细细的为她换药。但是慕容瑾方才的话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简直无法想象若是慕容瑾真的寻短见,以后的日子他该如何一个人面对。亦或者他也会随着慕容瑾而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吧,至少他们一家人还能够团聚。回到御书房中,小丁子来报李彦在外面求见。薛流岚还没有应声,李彦就已经走了进来。“臣参见皇上。”李彦施礼,偷眼打量着坐在座位上发呆的薛流岚。他一手撑着脸颊侧,另一只手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面前的桌子面。“皇上?”李彦见薛流岚没有反应,又上前了一步叫到。“哦,是李大人来了,坐。”薛流岚没精打采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知皇上可是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发愁?”“正是。”薛流岚点头,将午后慕容瑾说的话讲给李彦听。“我怕她这一次是真的撑不过了。”李彦也说不出什么,跟着叹了一口气。已经半个月,慕容瑾仍然无法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看来这位向来坚强的女将军这一次是真的被压倒了。思忖了一下,李彦道:“莫若皇上将皇后接出昭阳宫另置别处?昭阳宫中处处都是小皇子的身影,皇后睹物思人更加难以走出来。”“她不肯。”薛流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慕容瑾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薛流岚就与她说,想要将她接到自己的寝宫中住一段时间。可是慕容瑾几乎是立刻的就拒绝了。她不愿意离开昭阳宫,不愿意离开唯一还残存着她对儿子记忆的地方。李彦也无法,只得安静的坐在一边不说话。“对了,李大人今日来御书房是有什么事情吗?”忽然,薛流岚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朗声问道。一扫方才的阴霾,因为他还要打叠起精神来对付郭尚忠。李彦闻言,脸上闪现过一丝犹豫,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章,走上前放在薛流岚的桌子上。“这是今早大臣们递上的联名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