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徐婉儿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三天中薛流岚将所有人都从昭阳宫中赶了出来,甚至连小丁子都没有呆在他的身边。薛流岚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默默的守着那个空荡荡的棺材。最终,他还是决定为慕容瑾发丧,即便他已经写了休书。薛流岚背靠着乌木棺材坐在地上,青色的胡茬沿着他的下颌蔓延着,他浑不在意。只是曲起了腿将一只手搭在上面,安静的坐在那里。“慕容瑾,今天是你走的第三天。”薛流岚哑着嗓子自言自语道。“我们分离过很多次,十天,半月,三十天。可是,我从来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样想你。”低低的声音环绕在薛流岚的身侧,最终也只落在薛流岚的耳中。沉默了半晌,薛流岚扶着棺材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晃动,他踉跄的走到慕容瑾的梳妆台前,伸手拿起镜子前的映红。打开看时,仍旧四溢着香气。“映红留春住,从来易相逢。慕容瑾,我还能在哪里碰见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你?”薛流岚狠狠的握住白玉的盒子,一不小心眼中的泪滴落在胭脂中,晕染开一片红艳。慢慢的走回到棺材前,薛流岚将手中的映红端正的放在棺中玉枕旁。静静躺在棺材之中的,是慕容瑾常穿的那一身银白盔甲。薛流岚的指尖停留在玉枕的上方,仿佛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能够用指尖触及。“咳咳。”猛然,薛流岚剧烈的咳起来,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慕容瑾银白色的盔甲上。忙回过手掩了自己的口,薛流岚温柔的笑道:“看我,弄脏你的衣服了。”说着,他缓缓的将血滴用手抹去,眼泪却一滴一滴的落在盔甲上。透明的**沿着盔甲滑落下去,没入盔甲之下的锦帛上。“我说过要放手还你自由的。可是,你看,我弄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将它完全拆开。”薛流岚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发结来。原本平整的发结已经变得纷乱不堪,但偏偏仍旧执着的纠缠在一起,不肯被拆开。当时他结了她的发,承诺给她一生。可是,薛流岚不曾想过,这样的一个承诺竟然会成为慕容瑾的束缚。“慕容瑾,如果我留下它,你会不会怪我?”薛流岚猛然将发结握在手掌心中,低了声音问道。缓了好久,他凄凉的扬了扬嘴角:“你会怪我吧?说了放你纵马天涯的,怎么还能这样霸着你的东西不放开。”一面说着,薛流岚一面恋恋不舍的将发结放在慕容瑾的盔甲上,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棺材盖之上慢慢用力。忽然停住,薛流岚的指尖变得灰白。他只要再用力,那棺便会严丝合缝的盖住。从此,除了回忆,他再找不到能够怀念她的东西。几乎只在眨眼之间,薛流岚一把将发结抓回在手中,疾速向后退了两步,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就这样断了那些与慕容瑾的过去。徐婉儿站在昭阳宫的门口,对面是坐着软轿的郭聆雨。她很讨厌这个女人,故而并没有见礼,只做不曾听见小丁子的低声禀告。“大胆,你算什么东西,见了本宫还不下跪?”郭聆雨斜了身子坐在软轿之上,挑起眼角看着徐婉儿。“回郭妃娘娘,这位是皇上新封的妃子徐婉儿,是晋侯的妹妹。”小丁子怕徐婉儿吃亏,连忙上前禀告道。虽然小丁子是薛流岚身边的公公,但郭聆雨向来不将他放在眼中,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声道:“好大的来头。不就是晋侯瞎了眼的妹妹吗?有晋国撑腰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被殷国的四公子萧苏忆给休了。”徐婉儿的柳眉蓦然皱了一下,扬声道:“皇后薨逝,如今举国为皇后服丧哀悼,娘娘今日的胭脂水粉倒还真是上等的货色。”皇后丧事期间宫中上下皆要素面朝天,郭聆雨竟然浓妆艳抹,若是传了出去那便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哼,好个伶牙俐齿的瞎子。”郭聆雨话音才落,猛地抬眼便看见薛流岚负了手,面无表情的站在昭阳宫的大门口。日光隔了门檐落在他脸上,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但郭聆雨隐隐能够感觉到从薛流岚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臣妾见过皇上。”她快步走下轿子,手扶在腰间见礼。徐婉儿也跟着转了过来,却只是直直的站在原处。“慕容瑾向来不喜欢喧嚣,你们都回去吧。”薛流岚平静的挥了挥手,全然看不出他方才在屋子中的失态。“臣妾正是来祭拜皇后娘娘的。”郭聆雨心里知道,慕容瑾的死与自己的义父郭尚忠有很大的关系,此时薛流岚对她没有迁怒已然是最好的结果。“难道还要朕亲自将你送回去吗?”薛流岚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一双眼射出锐利的目光来,狠狠落在郭聆雨的身上。郭聆雨心里一惊,再不敢多说什么,匆匆告辞之后便离开了昭阳宫。听着郭聆雨一行离开,徐婉儿才上前道:“皇上到底还是要保重身体,婉儿想慕容姐姐的在天之灵也必不想看见皇上憔悴。”薛流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昭阳宫,失神道:“我的失魂落魄她还会在乎吗?”徐婉儿语塞,只得安静的站在薛流岚旁边不语。“小丁子,你将公主送回去吧。”薛流岚闭了闭眼,吩咐一旁的小丁子。而他自己则负手转身,沿着昭阳宫外的宫中长廊慢慢的走远。徐婉儿垂头想了一想,问道:“丁公公,可查出郭尚忠为何要取婉儿的性命吗?”小丁子闻言摇头:“因为皇后娘娘当场将刺客杀死,这件事情也就算是有了结果,所以皇上也就没有派人继续追查下去。”薛流岚,究竟是你不想要查下去,还是真的想要对慕容瑾从此不闻不问?徐婉儿略有些失神,轻叹了一声。一路回到御书房中,薛流岚回手“啪”的一声关上门道:“出来吧。”自房梁之上落下一个着了一色黑衣的女子来,向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道:“见过主子。”“起来吧。”薛流岚疲惫的应了一声,走到椅子前坐下。“夏至,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回主子,做这件事情的人滴水不漏。属下将当时暗中护送的人都查了一遍,可并没有发现有谁是可疑的。”“那么出事的那天谁负责在暗中保护徐婉儿?当天又为何不在?”薛流岚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温度,他很少对十五近卫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火,而最近的两次都是因为慕容瑾。夏至顿时觉得到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想了想道:“属下问过,是因为当天接到了您的手谕,被差遣去监视郭尚忠了。”“我的手谕?”薛流岚凝了眉头。“我遣十五近卫何时用过手谕?”“属下盘问过,是您的亲笔书信,而且送信的人也确实是千日醉中的人。”夏至陈述着,蓦然一顿,千日醉?本是蝶曼属下的千日醉!“千日醉。”薛流岚狠狠的重复了一句,眼中渐渐的露出杀气来。“她终究要逼得我与她势不两立。”夏至也蓦然无语。蝶曼与慕容瑾不和已久,这她心里很清楚。而且,蝶曼也却是有杀慕容瑾的理由。不过是一出神的功夫,夏至再抬眼的时候,薛流岚已经从自己身边走过,径自出了门朝着蝶曼的宫中而去。将消息透露给郭尚忠,又顺手帮了郭尚忠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借刀杀人除了慕容瑾。蝶曼太清楚慕容瑾的个性,她应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那么她就必会舍了性命保住徐婉儿。“啪”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坐在屋中饮酒的蝶曼惊了一惊,转过头时正看见面无表情的薛流岚站在门口。蝶曼落寞的笑了一声,转过头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薛流岚,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蝶曼似醉非醉的睨了眼睛道。“我这点小伎俩从来都瞒不过你。”薛流岚也不言语,迈步进屋,回手关上门,走到蝶曼的对面坐下,拿起一个酒杯,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想不到你到底将事情做绝了。”薛流岚平静的看着蝶曼。“当初负了你的人是我,何必报复在慕容瑾身上?”“你要我如何?杀了你吗?”蝶曼嘲讽的看着薛流岚。“薛流岚,我蝶曼在你心里就当真如此无情?”“我说过,你可以离开。”薛流岚平静的回视着蝶曼。“亦或者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但不可以动慕容瑾分毫。”“不,错不在你。”蝶曼大口将酒灌了下去。“要不是慕容瑾出现,你怎么会知道你此生还会爱上一个人?若没有慕容瑾,便是你不爱我,凭着红颜知己的情谊我仍旧可以在你身边一生。”“若是没有慕容瑾,薛流岚此生不过虚度。”薛流岚垂下头盯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她,说了放手就不要让她有任何的牵绊,可偏偏一旦提起这三个字,心里总是会隐隐的痛着。“薛流岚,你何其残忍!”蝶曼踉跄着站起身来指着薛流岚。“我并不奢求独占你,可在你心里我竟已经没有半分容身之地。”薛流岚也跟着平静的站起身来,伸手抽了腰间的软剑,调转了剑柄递给蝶曼。“你我相识于误伤,今日情谊便也就此终结。”蝶曼模糊了双眼,冷冷的看着那闪着寒光的软剑。“薛流岚,你休想这样摆脱我。”蝶曼向后退了一步,恶狠狠的看着薛流岚。“我会永远让你对我心存内疚,让你一生都不可能忘了我。”“若心上仍对你内疚,这心不要也罢。”说着,薛流岚猛然将手中的剑刺入胸口,血沿着剑身滴落在地面上。“流岚!”蝶曼吃了一惊,但还不等上前,猛然间小丁子闯了进来。“皇上!”小丁子大步上前扶住薛流岚,继而高声道:“来人啊,蝶妃意图弑君,快护驾,护驾啊!”侍卫迅速涌了进来,将蝶曼与薛流岚隔开。“蝶曼意图弑君,打入天牢,明日午时斩。”薛流岚忍痛将剑拔出来收回腰间,目光直直的落在蝶曼的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薛流岚,可如今的薛流岚却希望那一剑他真的能杀了他自己。侍卫簇拥着蝶曼离开,小丁子连忙出去请太医。一道黑影落在薛流岚的面前。“主子。”“明日将蝶曼送回南疆,永不得再入中原。”薛流岚淡声吩咐了一句,而后缓缓的闭上眼睛。“慕容瑾,有些事情若我早作决断,也许今时今日便不是这样的情境了。”薛流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慕容瑾,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