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要你忘了我。”薛流岚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将这句话说出来。他眼看着慕容瑾亮晶晶的眼睛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心下一紧,连忙将头别了过去,不再看慕容瑾。他没有勇气漠视慕容瑾的失望,也没有自信可以在慕容瑾失落的眼神面前仍然保持理智与镇定。慕容瑾从来都是他的软肋,以前是,现在仍旧是。慕容瑾的肩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双手冰冷的垂在身侧,目光直直的盯在薛流岚的侧脸上不肯移开。唇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也开始变得仓促起来。“薛流岚,你这样恨我吗?这样恨我,为什么不干脆忘了我?”慕容瑾的手无力的抓住薛流岚的手臂,才触上他的衣衫,却又猛然滑落下去,重重的坠落下去。一起坠落下去的还有她满是雾气的眼神。“慕容瑾,你以为我不想忘了你吗?”薛流岚猛然转过身来,双手抓着慕容瑾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我一个人坐在这个屋子里,就像着了魔一样拼命回忆着我们的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慕容瑾张口结舌的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我明明知道你没有死,明明知道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是我却不能够去找你。”薛流岚颓然的放下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一时间失控的情绪稳了一稳。“你一直都知道我没有死?”慕容瑾吃惊的反问道。这不可能,相决的药性明明可以让她进入一个类似与死亡的状态,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薛流岚怎么可能知道?“是,我一直都知道。”薛流岚自嘲的笑了一声。“慕容岩带你离开之前,在我看你的最后一眼时,隐约闻到了相决的气味。慕容瑾,我大哥就是死在相决之下的,我对这药的药性和气味再熟悉不过。”原来,他是纵容着自己离开的。慕容瑾只觉得胸口闷得很,什么东西堵着,无法顺畅的呼吸。她以为用死亡作为离开的方式,薛流岚便不会伤心,从此就会学着去淡忘,却没有想到,到了最后这样的方式竟反而将薛流岚伤得体无完肤。“那你为什么还要放我离开?”慕容瑾试探着问道。她记得薛流岚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身边。闻言,薛流岚勾起唇角来淡笑一声,幽幽的道:“连死亡这种方式都用上了,慕容瑾,我心里也该清楚你是多么想要逃离我身边。那么,我又何必要强留你呢?”“你没有想过若是你开口,我就会留下吗?”慕容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着薛流岚迈了一步,眼睛直视着薛流岚。薛流岚垂了眼眸看着近在一臂之内的慕容瑾,半晌转开目光,默然道:“我知道你会留下。可是,心里却不会痛快。慕容瑾,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放弃可以畅快活着的机会。你,很向往自由。”“所以,你宁可自己忍受分离的痛苦?还骗我说你服下了相决,心甘情愿的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回忆?”“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安心的离开。”薛流岚缓步走到窗子边,将窗扇微微打开一条缝隙,让外面初初升起的朝阳将光芒透入屋子里。慕容瑾跟着转过头看着窗边的薛流岚。他背对着自己,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慕容瑾恍惚了一下,几乎以为现在是在梦境之中。向前走了几步,慕容瑾伸手从背后环住薛流岚的腰,将头贴在他的紧绷的脊背上。薛流岚的身子一震,旋即回过身来一把将慕容瑾抱在怀中,手臂紧紧的揽住她的腰身。“我已经决心放手,为什么还回来?”薛流岚将头抵在慕容瑾的肩窝处,闷声道。慕容瑾想了一想,反问道:“你真的舍得我离开吗?”薛流岚缓缓的摇了摇头。“那么,为什么要让我服下旦夕?”慕容瑾的手攥成拳在薛流岚的背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可知道,若是我真的服下了旦夕,就会忘了你,忘记你薛流岚,也忘记我和你一起经历过的一切。从此,薛流岚这三个字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名字。”“但至少你能够真正的得到你想要的自由。”薛流岚抬起头在慕容瑾的额头上吻了一吻。“我已经被困在了思念之中,不想你也一样被束缚住。”因为她回来,所以薛流岚知道,在慕容瑾的心中始终无法放下。他当着她的面将从前的画卷烧毁,当着她的面装出忘了从前的样子,可是慕容瑾仍旧不能放下,仍旧会为了薛流岚不惜将自己放入危险的境地。“慕容瑾,你真是笨。”薛流岚蓦然一声喟叹,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慕容瑾一愣,用手支在薛流岚胸口上,让自己与他对面而视。“薛流岚,我哪里笨了?你在告诉夏至刺杀任务的时候,可是没有告诉她要无声无息的进行。”“若是此事一旦张扬开来,第一个倒霉的就会是四佑。”薛流岚略扬起嘴角回答。“所以你就自告奋勇的应下了这刺杀的任务?”“正是。放眼你的十五近卫之中,能够完成这任务的人也不多。夏至还要带着剩下的人帮你,自然还是损失为好。”“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郭尚忠发现刺客竟然是你,他会如何做?”薛流岚眯了眯眼睛,语气中稍微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总是这样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慕容瑾这丫头从来就没长个记性。“我不会让他知道那个人是我。”慕容瑾坚定的回答道。她怎么忍心成为薛流岚落在郭尚忠手上的把柄呢?薛流岚眉头蹙了起来,心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答案,那是慕容家朱雀营的惯例,作为从朱雀营之中走出来的她自然也不会例外。“你打算毁了自己的容貌,然后自尽。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死无对证又无从查起。”薛流岚咬着牙从齿间挤出这一句话来。慕容瑾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如同这生死之间并没有关系到自己一样。蓦然被打横抱了起来,慕容瑾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凝了眉看着薛流岚。他清瘦了很多,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现在倒显得有些凌厉了。慕容瑾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上薛流岚的面颊,他的憔悴看在她眼中,是难以忽略的心痛。“又害得我平白无故担心一场,是不是该给我些补偿呢?”薛流岚抱着慕容瑾走到床边,自己坐下,将慕容瑾安置在腿上。慕容瑾垂头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问道:“你怎么会在哪儿?而且与我几乎是同时到的。”想了想,又接着道:“薛流岚,不要告诉我你是晚上吃完了饭,为了散步才去成王府的。”“哈哈哈,在你眼里,你夫君我这个皇上当的倒是很清闲啊。”薛流岚朗声大笑了一句。“那日见到你之后心烦意乱,在给夏至任务的时候竟然就忘了告诉她要神不知鬼不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我当时就猜想,你一定会去成王府。”“因为这个任务失败将会关系到你部署的成败,所以你就算准了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慕容瑾白了薛流岚一眼。“真是被你吃定了。”薛流岚温柔的看着慕容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吻上她的颈间,一路蜿蜒而上,柔和的吸允着她的唇瓣。辗转了很久后,恋恋不舍的放开气息不稳的慕容瑾。“你待我之心从不少于我待你半分,若此番易地而处,我亦会舍了自己的安危完成这次的任务。所以,我料定你一定会去。”薛流岚的目光似水一样柔和,浓黑的眼眸凝视着面前满面通红的慕容瑾。慕容瑾的手抚着薛流岚的面颊,轻笑出声音来。从听闻他将会面对危险到挺身而出为他刺杀成王,所有的决定连大脑都没有过上一过,直接就脱口而出的决定。当爱一个人成为下意识的举动时,思念便成了永远脱不开的牢笼。只有身边有他,才会有真正的自由。昭阳宫的门紧紧的闭着,屋中风光旖旎自是无人知晓。而同样无人知晓的,还有大门紧闭的成王的王府。郭尚忠铁青着脸站在八个壮汉的尸体面前,左手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成王怎么样了?”郭尚忠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小太监。“回恩主,成王只是受了惊吓,有些呆傻,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嗯。”郭尚忠用鼻子哼了一声。又看着身边的郭卫道:“怎么样?”郭卫拱手垂头道:“都是被快剑隔断了喉咙,因为出招太快,连血都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快剑?郭尚忠有些惊讶,能够快到如此地步的人,放眼江湖应该说是屈指可数了。“以你的眼光看,会是谁做的?”郭尚忠问道。郭卫想了一想,低声道:“恐怕应该是他了。”“你指的人是谁?”“号称王朝剑术天下第一的人。”郭卫抬起头来,稳稳的盯着郭尚忠的眼睛。“殷国四公子萧苏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