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世

在索菲娅冰冷的双唇上完成了最后的一吻，方晓亮呆呆地目送着她被送入了冷冻室。这个冷冻室可不是市场那种只要十英镑，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普通货色，它造价不菲，几乎凝聚着现代科技的最高水准，以保证身体在冷冻期间和将来解冻时不受损伤。然而，方晓亮心中很清楚，所谓的人体冷冻技术，至少到目前为止，只不过是人们的一个美好愿望而已，虽然不排除它有成功的可能性，但这希望实在是太过渺茫，并不值得对它抱以任何的期待。而且，更关键的一点是，或许索菲娅能够等到医学真正昌盛的那一天，但他却无法活着看到这一天了。他现在只剩下二十年的生命，而在这短短的二十年里，医学能发展到那种程度吗？至少，方晓亮并不相信。其实，从纯技术角度来说，索菲娅仍有一个机会“复活”，那就是克隆技术。几个月前，索菲娅已经在研究所里留下了自己完整的细胞样本，以方晓亮手中掌握的技术来看，克隆她的成功率远远高于失败的可能。不过，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思考，方晓亮就否决了这个计划。就算克隆出一个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来，那还是索菲娅吗？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思想，无论相貌有多么接近，无论基因有多么的相似，依旧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而方晓亮，他爱的是索菲娅这个人，而不是仅仅爱她的身体容貌，克隆，对方晓亮来说毫无意义。而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和索菲娅便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了。几日几夜的煎熬，已经榨出了方晓亮的最后一点精力，他虽然还保持着清醒，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抱起，然后被送回了手术室。只是在上麻药的时候，方晓亮勉力摇了摇头，阻止了医生向自己注射*。然后，他看着医生在他胳膊上割去烂肉，看着自己的伤口被消毒，被缝合。无论是刀割还是针刺，方晓亮都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他的手臂已经麻木了，他的身体也完全麻木了，唯一还有感觉的，只有他的一颗心了。锥心的痛楚，一阵阵地向着方晓亮袭来，而除此之外，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感觉。往事，一点一点地在方晓亮的心田闪过。说起方晓亮和索菲娅的恋爱经历，还颇有戏剧性，这不仅因为两人都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容貌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也不仅因为两人都是父母早早亡故，都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网上因为彼此的才华渐渐靠拢，并最终坠入爱河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彼此的真实面貌和家庭状况，哪怕他们齐齐进入剑桥大学，在现实里见过面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网上情人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直到入学后，索菲娅受不了一个名叫兰登的男生花样百出的追求，在网上向男朋友诉苦时，方晓亮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网上恋人就在自己身边，原来自己的网上女友就是学校的校花，而且，他正为同学兰登出着追自己女友的主意。没有任何的悬念，兰登的满腔热情立刻被彻底浇灭，而方晓亮和索菲娅这对网络恋人，开始成双成对的在剑桥的各个角落出现。从那时起，索菲娅才知道自己选择的男朋友有多么惊人的身世。这得追溯到两百多年前，方晓亮的祖上，是一名仆人。这个职业看似卑贱低微，但任何人都难以想象，当时一共有多少的财富从这个仆人手中流过。只因为，他是整个清朝、乃至整个世界都数一数二的贪官——和珅的仆人，而且是隐藏在暗中，替他打理钱财的贴身仆人。方家那位先祖一共经手了多少的财富，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了。根据史料的记载，嘉庆皇帝从和珅家中抄出了超过十亿两白银的财富，这相当于当时清朝十五年的国库收入。而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和珅在25年里贪污的全部。能够坐上如此的高位，能够贪污下如此的财富，和珅又怎么会是笨蛋，又怎么会看不到自己的危机？早在乾隆在位时，他就偷偷地将庞大的家产逐渐转移到海外，并让自己最忠心的仆人，也就是方家的那位先祖带着自己最喜欢的私生子到海外经营这份家产。虽然这笔财产完全见不得光，但方家那位先祖依靠自己过人的经营天赋，以及他丰富的管理经验，很快在欧洲打下了扎实的根基，而紧接着，和珅在狱中被嘉庆皇帝赐死，他那位私生子本就水土不服，听到消息后急怒攻心，也很快就去世了，这笔能让全世界为之震动的财富，就这么归于了方家。在方家先祖彻底接手时，这笔财富已经接近于和珅被抄家时的总数了，达到了惊人的八亿九千多万两。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当时，清政府全年的财政收入也就是七千万两，而在和珅死后的五十年里，著名的东印度公司，他们派往中国贸易的全部轮船上，携带的白银总和也只有不到两千万两，也就是说，如果东印度公司的规模扩大四十四倍，那么他们之后五十年里，在中国购买的货物价值，才与方家当时的财富相当。拥有这样庞大的财富，就算是想要败光都是难上加难，何况方家那位先祖还是位绝对的理财高手？当他七十三岁过世时，这笔财富已经足足翻了两倍，这还是一切仅在暗中经营的结果。不过，不知道是否因为方家平白得到了天文数字级的家产，从而引来了上天的妒忌，方家自那位先祖之后，竟然代代单传，而且竟然是代代短寿，两百年来，方家竟然没有任何一代人是活过四十岁的。三十多岁过世，也算不上是夭折，但对于养尊处优，拥有最好的医护条件，买得起最上等补品，而且生活并不糜烂的富贵家族来说，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更不可思议的是，方家之后的几代人，从小就进行科学养生，合理控制饮食结构，合理进行身体锻炼，定期进行身体检查……也的确，方家几乎每一代人都活得很健康，连小病都极少染上，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过四十岁，而且几乎都是无疾而终，就像就是阎王催命一般，怎么也躲不过去。正因为这种被诅咒般的命运，方晓亮的祖辈里，有许多人精研医术，尤其是他的爷爷和他的父亲，都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医师圣手，但可惜，他们救人能成，救己却不行，依旧没能逃出“寿不过四十”这一劫数。而到了方晓亮这一代，他没有选择家传的医学，而是选择了更为根本的生物学，并且辅修了物理学，他希望能从更本质的原理上，揭开家族短寿的秘密。也正因为如此，方晓亮始终没空回国看一下。对他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他必须在有生之年多学一点知识，多进行一些研究，这样才有一丁点破除家族诅咒的机会。对于自己只剩下二十年的寿命，方晓亮并不觉得恐惧，相反他还有些庆幸。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尽管方家很少有人花心思在理财上，但依靠近乎无限的资本，依靠无数职业经理人的努力，方家隐藏在冰川下的财富，已经渗透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通过错综复杂的控股关系，方晓亮就算是自己想要算清楚自己的身家，也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毫无疑问，用什么“世界首富”来形容他，已经毫无意义了。拥有这样的财富家世，如果没有那道诅咒压着，方晓亮完全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二世祖，会不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赌的花花公子。而如果那样的话，方晓亮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遇到索菲娅，不可能拥有这么一位美丽贤惠，而且完全不是因为他的财富而爱上他的女朋友了。想到了自己与索菲娅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方晓亮心中一阵甜蜜，但紧接着，甜蜜就化作了悲伤和仇恨，三天前那个可怕的夜晚，那刻骨铭心的仇恨，方晓亮至死都不会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