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意从身上拂过,燕惜陡然睁开眼,眼前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显得一双眼白分外的亮,吓了她一跳。疯女人正讨好地嘻嘻对她笑着,口水流了三尺长,一双泥手上捧着几个野果子,差点就杵到了燕惜的脸上。燕惜的肚子骨碌碌地叫了起来,正要伸手,看到疯女人那长的都打了弯的指甲缝里全是黑乎乎,心里一阵翻涌,手就定在了半空。想她是华岩国最受宠的公主,吃的都是最新鲜的水果,看都没有看见过这样青涩,也不知道洗没洗过的果子,还是这么倒胃口的人送上来的,怎么能吃得下去?疯女人可不管她在想什么,将野果子往燕惜怀里一塞,笑嘻嘻地伸手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在了一边的小婴孩,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叨咕些什么,大约是在哄那孩子的意思。燕惜犹豫了半天,肚子实在饿的不行,哪里还容得她挑三拣四?这不是在宫里,她也不是公主,还是先保命要紧吧。扯了衣袖想擦擦果子,燕惜又放下了,黑乎乎的袖子比这果子只怕更脏。捧起果子,将外面一层皮都撕干净,燕惜才大口地啃了起来,又酸又涩,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嘴里酸,心里更酸。疯女人看来是摸着了门道,见燕惜吃完,将孩子往她怀里一塞,一把掀开她的衣襟,手一推,那孩子便顺势贴在了燕惜的胸前,咕咚咕咚的吞咽起来。燕惜红着脸,抱了孩子,垂头看着他吃的香甜的模样,唉,谁要她占了人家娘的身子,总不能恩将仇报活活饿死这孩子吧?好在这里没有别人,只有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这么一想,她心里也好过了些。阴雨绵绵地时断时续下着,燕惜试着问那疯女人这是什么地方,她们的姓名来历,可是那个疯女人说话颠三倒四地,看来要问出什么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得有相当的耐心。于是燕惜每日就喂孩子,睡觉,想心事,疯女人跑进跑出总能弄到些吃的来,还不至于饿着这“娘俩”。好容易,这天中午雨停了,天空放晴,燕惜想探探下山的路,便抱着孩子出了破庙,沿着那疯女人留在泥地的脚印往山下走去。这山不大,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村子,大约也就十来户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到头。燕惜只听得村子里面闹哄哄的,不一会儿,只见疯女人拼命的逃出来,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张牙舞爪地飞扬,衣衫上的碎片也象蝴蝶一样振翅飘飞。只见她嘴里叼着一个雪白的大馒头,还一手抓了一个,另一手拖着一只呱呱叫的肥鸭,跑着一双破鞋都只剩下了一只。在她身后,一群村民有拿着扫帚的,有拿着木棍的,嘴里吆喝着抓贼穷追不舍。看到燕惜,疯女人冲了过来,含混不清地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意思应该是招呼她一块跑。燕惜看到那些人凶恶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跟着疯女人就跑。可是,两个妇道人家怎么跑得过常年在山里打猎种田的庄稼汉?没一会,燕惜和疯女人就被堵在在村口一株老榆树下,被团团围住。“难怪最近家里总是少东西,原来是有贼,还偷出路子来了。”“还是个女贼,真是不要脸。”“居然还有抱着娃的同伙,将来这娃长大也是个偷。”“打,让她们长长记性,看以后还敢不敢偷。”那些村民们气愤地举起手里的家伙就要往疯女人身上落。疯女人吓得早就躲到燕惜身后了,可惜嘴巴和双手都被占住,说不了话,只得呜呜咽咽地用力摇头。燕惜也害怕啊,她什么时候被人追得这么狼狈,当做贼骂,还要挨揍?可在这里,她不是公主,没有侍卫保护,身边只有一个疯女人和一个奶娃。她没想到疯女人会偷东西,本想跟人家赔礼道歉,可是那些人一张嘴就那么恶毒的骂她怀里的孩子将来是贼,燕惜可就生气了。“住手,你们凭什么打人?”燕惜将孩子护在怀里,大叫道。“凭什么?她偷东西,是个贼,不该打?”“她偷什么了?只是几个馒头,至于你们举着棍子满天追吗?”燕惜回头对疯女人道:“你说说,偷这是干什么?”疯女人嘴被塞住了,急得翻白眼,燕惜伸手从她嘴里掏出馒头。“饿,娘饿,娃也饿。”疯女人指指燕惜又指指她怀里的孩子。她这是说燕惜饿的话就没有奶,孩子也会挨饿。这疯女人倒是心疼那孩子。几个大婶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可是,马上有人叫道:“不对,我家婆娘的一只手镯还不见了呢。”“还有我娘的银簪子。”“我娃的长命锁,谁知道是不是她偷了挂在你娃身上?”燕惜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但是不得不问疯女人:“你有没有拿过他们说的这些东西啊?”疯女人连连摇头:“没有,不能吃。”她只要吃的,连衣服都没有偷过,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相处,燕惜却了解这疯女人的一些行为。“听见没有,她没有拿过,你们没有亲眼看到她偷东西,就不能随便冤枉人。”燕惜辩解道。“她是个疯子,她说没有偷就没有偷啊?你是她同伙,你的话谁信?”见那些人蠢蠢欲动,燕惜一横心:“不信,你们来搜!”搜就搜,那些村民才不讲客气。燕惜才不会白白让他们搜:“慢着,搜出来,我们随你们处置,要是搜不出来你们怎么说?”那些村民面面相觑,没想到燕惜还要跟他们讲条件。“你们就是贼,这么说是怕我们搜吧?”“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就住在那个破庙里,人也全在这里了,你们一搜就知道。但是,就算我们是乞丐也好,疯子也好,也是有尊严的。如果你们不给个说法,就是鱼死网破,我们也绝不会给你们搜,到时候,闹出人命来,我就不信官府不管。”面对燕惜强硬的态度,那些村民也有些犹豫了。这时,一个白胡子老头从人群后走上前来:“大家安静一下,这个小娘子说的有理,既然没有看见,咱们也不能冤枉了人家,捉贼拿赃,讲求个证据。别让人说咱们人多欺负她们妇道人家。”原来这老头是村长,当下跟燕惜协商,如果她们的确偷了村子里的东西,看在妇孺弱小的份上,打是不必了,老村长也怕闹出人命来,扭送官府是必须的。如果是冤枉了燕惜她们,村民们愿意赔偿一些粮食衣物给她们。燕惜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刚才怕的不得了,万一那些村民蛮不讲理,就是一顿打,她不敢想自己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现在总算出来个讲理的,燕惜觉得老村长还算厚道,便答应了条件。老村长派两个妇人搜了搜燕惜和疯女人的身,又派人到破庙去搜,很快就确定疯女人除了两个馒头,还有手上一直舍不得松的那只鸭子,的确没有偷别的。但是村民们最近丢了东西是事实,为了把事情彻底弄清楚,老村长干脆带了燕惜她们回家,说是可怜她们,燕惜明白这是软禁啊。不过,农舍再差也比那随时有可能倒塌的破庙强,她倒觉得因祸得福。老村长就是一孤寡老人,空屋子几间,要燕惜她们自己收拾,还热饭热菜的做了给她们吃。相比较这几天的野人生活,燕惜觉得这里简直太舒服了。吃饱喝足,燕惜求村长烧了一大锅热水(她实在不会做这些事情,怕生火会烧着人家屋子。)要给疯女人和孩子洗澡。疯女人笑嘻嘻地,拿起村民们送来虽然破旧,却干净整洁的衣服摸了又摸,看起来爱美真是女人的天性,就算疯子也不例外。足足换了三次水才将疯女人身上洗干净,燕惜都没有想到这疯女人洗干净了,白皮细肉的,长得也不赖,年龄大约三十来岁,还有几分风韵,不像是常年在乞丐堆里打滚的。她一边耐心地给疯女人梳顺那一头黏在一起的头发,然后自行清洗干净,一边详细地询问。可惜,疯女人除了会说她叫可心,叫燕惜为紫苏外,就再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疯女人和自己这身体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孩子的爹是谁,怎么不管这母子?燕惜心里充满了疑惑。给疯女人梳顺头发还不是最难的,等把那小萝卜头一样的孩子剥光后,燕惜才是不知如何下手。那么小小软软的身子,好像力气用大一点就会掐疼了他似地,而且,对于燕惜这从来就没有看见过雄性的公主来说,要面对即使是小孩子嘘嘘的地方也觉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于是,好容易将孩子托在了盆里,一淋上水,那滑不溜的小身体就像一尾鱼似地一下溜进了水里。吓得燕惜手忙脚乱的去捞,打翻了水盆,脚下一滑,又将旁边的水桶打翻,弄得一屋子的水,好一通乱。再看那小子,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先是害怕的瘪瘪嘴,而后“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他还当是燕惜在跟他玩游戏啦。好不容易安顿了那一大一小,燕惜终于也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上老村长给的粗布衣衫,看着可心和那孩子睡得安逸香甜,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老村长看起来是个好人,能不能将她们留在这里,她好上路回王宫去,找林怀恩问个清楚,找余静姝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