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都好一阵没来看你了,最后一次来还是上个月的事情了,而且喝了盏茶就走了,您可得想想法子呀。”代荷叹了口气,取下谢贵妃头上的珠钗,苦心劝道。若是搁别人说这些话,谢贵妃非动怒不可,可代荷是她的心腹婢女,说这话自然也是为她好。尤其是被冷落了这么久,她也冷静了不少,并没有发脾气,只是恨恨地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脸,依旧明媚多姿,却明显憔悴了很多。代荷看一眼贵妃,没有对她发怒的样子,便接着道:“如今这宫中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浣衣局的宫婢竟然都能登堂入室了,皇后也不管管。还有,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虽说那宫婢十分不招人待见,但怎么也是皇上看上的人,凌婉仪派人打了她,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不是说她长得和凌婉仪有几分相似之处吗?”谢贵妃一声冷笑,“本宫倒还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可以在皇上心目中占有这么重的地位。”代荷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娘娘是说,颍常在是因为凌婉仪的缘故所以才得宠么?可是这事儿也有些说不通啊。”谢贵妃从妆台前站起,走到菱纱窗下,伸手推开一些,夜晚清冷的风直吹到面上,眼神更见清冷,“不管是凌霄也好,另有其人也罢,皇上对她的重视都是毫无疑问的了。本宫真是失策,一招不死,反伤自身。”“按说,娘娘假怀孕的事儿皇上并不知道啊,怎么会?”代荷疑惑道:“难道是皇后和凌婉仪私下里告诉皇上了?”“不会。”谢贵妃很有把握地说:“皇后不会让皇上知道的,可你以为皇上是笨的吗?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只不过碍于旧情和父亲的缘故不好处置我罢了。”代荷露出一丝喜色,道:“只要皇上对娘娘还有情,那咱们翻身的机会还是很大啊。”谢贵妃似笑非笑:“那是自然,本宫在皇上身边这么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倒下?可我也没想到,他会冷落我这么久,这在以前,是绝不会发生的。”“那咱们该怎么办呢,娘娘?”代荷在身后焦急问道,“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啊,时间越久,就越不容易让皇上回心转意啊。”谢贵妃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急什么?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代荷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却从宫外面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怎么回事?”谢贵妃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奴婢马上去看看。”代荷惶恐低头,回了一声,赶忙跑了出去。一炷香的功夫,代荷才回来,面色煞白。谢贵妃好似有些看不惯身边人这副样子,训斥道:“你慌什么?跟了本宫这么久,还是这么不淡定,你能不能沉稳点?!”代荷立刻低下头去,先认错要紧,“是,奴婢有罪。”“说吧,什么事?”贵妃这才淡淡问道。“璇贵人在映月宫后头的碧池边落水了。”代荷咽了口口水,尽量镇定回道。谢贵妃听了,面色一凛,就要从榻上站起来,不过,身子动了动就又坐了回去,原本的惊诧也慢慢褪下,道:“人死了没有?”代荷一愣,结结巴巴回道:“没,还没死。”“本宫累了,扶本宫去歇息。”谢贵妃伸出手,搭到代荷手臂上,意态闲闲地站起,一副雍容之相。看代荷还是一副战战兢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谢贵妃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随意道:“她就是死在碧池里,又能奈我何?睡觉。”片刻之后,谢贵妃寝宫的灯火便熄灭了,只剩下两盏昏暗的烛火以防起夜之用。窗外高大的树影像只巨大的兽张牙舞爪地扑在窗户上,隐隐约约能看出室内摇曳的点点光亮。再看碧池边,只剩下几个侍卫,手持兵器神情严肃地围在一处,地上大片的水渍,还有凌乱的被压塌踩坏的花花草草。周围还有专门留了两三个手持灯笼的内监,照得附近倒是一片明亮,只是那碧池却分毫没有白日的波光粼粼与诗意,看上去一片黝黑深沉,似是要吞噬人的野兽。“姐姐,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唬霄儿啊!”瑈汐馆中,凌霄在林璇羽床边哭得声嘶力竭又竭力压抑着,泪水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源源不断地往下落,整张脸都湿透了,眼睛已经又红又肿。林璇羽面色青白地躺在**,眼睛紧紧地闭着,一点生机都没有,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一颤一颤,惹人怜惜。一个时辰前还是一个活泼俏丽的美人儿,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凌霄帮着竹湘给她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把身体擦干,周围点了好几个炉子,烘得寝殿内十分暖和,穿得多的人额头上都有了汗水。再换了干净的床铺和衣裳,才让她好好躺下,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等屋内收拾好,这才又唤了太医和皇帝皇后她们进来。之前在湖边,林璇羽刚刚被侍卫捞上来的时候,太医已经给搭了脉,指点有经验的嬷嬷稍稍进行了一些抢救工作,总算是及时救回了她一命。现在又在寝室内好一番拾掇,总算是好了一些。“于太医,你可得好好瞧瞧。”皇后看着这样的林璇羽也是好一番不忍,叮嘱太医要好生医治。“回禀皇上、皇后,璇小主想必是会一些水性的,所以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秋冬之际,夜来寒冷,再加之惊吓,这才昏迷不醒。”于太医皱着眉头隔着纱幔搭了好半晌脉,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向帝后禀报。凌霄大大舒了一口气,南无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于太医开了个药方,让宫人随他去取。凌霄一听赶忙示意竹湘跟过去,小丫头正在一边暗自垂泪,帝后面前她不敢哭出声来,此刻一见凌霄的眼神,立刻明白过来,便跟着于太医去取药。“皇上,夜深了,您看,是不是先回宫歇息?”皇后看着风煜祺紧紧皱着的眉头,小心问道。风煜祺却看着凌霄,眼中有一抹心疼,道:“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跟朕回去休息吧。”皇后眼睛猛地一眨,然后很快地垂下。凌霄摇了摇头,道:“皇上,您先回吧,臣妾想在这儿照顾林姐姐。”说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确实是很狼狈,原本被弄湿的衣服此刻在火炉的烘烤之下已然干了,但是却皱巴巴的。“臣妾再过一会儿就回去,等竹湘抓药回来吧。”“璇贵人夜晚回宫,不慎落水,皇后要好生照料,予以抚慰。”风煜祺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对着皇后道。皇后点了点头,道:“是,臣妾知道。”凌霄却是心中一震,不甚落水?这就算是给这件事定性了?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风煜祺,对方却并不看她,英俊的侧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线条比往常更为柔和,但是此刻,落在凌霄的眼中,却是那么的陌生。不多时,帝后便双双离开,一同去了昭阳宫。同住冰弈宫的冰妃也象征性地派人过来看望了一番,看到帝后都离开了,便也告辞而去,瑈汐馆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沈婕妤,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凌霄坐在床边,摸了摸林璇羽的脸,感觉没有那么冰冷了,颜色也好了一些,稍稍放下心来。一转头,却看到锦绣苑的沈婕妤还坐在一边,面色仓惶,便问道。沈婕妤拿起绣帕擦了擦眼睛,强笑道:“璇贵人性子不错,我瞧着喜欢,现在看她这样,心里有些难过。”凌霄原本好了一些,此刻听了又是心中一酸,不过欣慰更多一些吧。“林姐姐这边有我照顾着,婕妤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去通知您,好吗?”沈婕妤走到床边,看了看林璇羽,看她的确是好了些了,至少有了些生气,于是点了点头,便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姐姐,你要快点醒来啊,你看,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的,不是吗?”凌霄把头轻轻靠在林璇羽肩上,一只手环在她身上,一滴泪水从眼角流下,滑落在花开富贵的锦被上。细细想来,进宫后,她虽然也受了不少波折,但每每都有惊无险,最终安然度过。可是林璇羽呢,明明这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却总遇到陷害,且哪次不是生死之事?如果说进京前的中毒事件跟她没有关系,可是之后呢?因为自己的得宠,那些人不好动手,便对跟她走得近的璇羽百般刁难、给脸色看,难道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么?尤其是这次?凌霄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林璇羽从未有争宠之心,这么长时间,也该让人相信了。那些原本觉得她是威胁的人怎么也该放心了,就算仍有怀疑,为何要选在此时下手?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凌霄看向映月宫的方向,黑暗中隐隐绰绰的宫殿暗影,在眼前模糊。会是你吗?谢芷晴。事情就发生在你的宫殿后方,就算是走场面也该来看一眼吧?你是心虚不敢来呢,还是故作镇定撇清干系?或者,你是真的问心无愧。最好,是最后一种。